惊蛰(作者:明晏灯)_分节阅读_第87节
可是知道他默认周末相亲的时候,我又恍惚不止,想着这段阴差阳错的婚姻是否根本是昙花一现。
如今她驻足在婚房抬眸望着他,又在心里默默补充。
昨晚我佯装冷漠的把过期药丢掉,看见他委委屈屈的表情的时候,我又难过的一塌糊涂,在清醒的被他圈进怀里的时候,我睡的又是那么安稳。
秦知聿见她盯着自己一直看,心生疑惑,“看我干什么?”
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看你好看。”空气一瞬间凝滞,她欲盖弥彰的顿了下,又补充,“的眼镜。”
“想问你在哪买的,和你要个链接。”越说她底气越不足。
秦知聿轻笑了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递给她,“没有链接,你喜欢就拿走。”
“不太好吧。”她两只手捏着眼镜腿儿干巴巴的问。
秦知聿已经转身往厨房里倒水喝了,厨房的门开着,整个一楼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听见阮雾的声音,头也不回的说,“什么不太好,连婚前协议都没签,意思就是婚内财产共享。”
话音落下没多久,他打开冰箱看了眼存货,扬声开口,“中午吃番茄炖牛腩?然后拍个黄瓜?”
阮雾还被他一句婚前协议懵着,隔了好久等秦知聿又问一次的时候,她才应了声好。
早餐就是秦知聿做的,中午还是他做,阮雾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主动打开冰箱门帮他给黄瓜打皮,又准备了些配料,两个人各自站在厨房流理台的两侧有条不紊的忙碌着。酸酸甜甜的番茄香气在厨房里蔓延开,阮雾看着他熟练的翻炒动作晃了下神,想问他什么时候学的做饭又不敢问。
菜的分量都不多,拍黄瓜里又少放了些海蜇,她爱吃海鲜,但是现在又生理期只得少放一点满足她,还多了一份小炒肉,一人一碗米饭,三样菜,坐在四人餐桌上,沉默的吃着饭。
秦知聿见她一边吃饭一边皱着眉思考什么的样子,又想到舒窈说她正在忙一个论文课题,理所应当的联想到她吃饭还放不下工作,他喝了口水,声音还带了点大病未愈的沙哑,“好好吃饭,想什么呢。”
阮雾托着腮还走神想着婚前协议的事儿,冷不丁听到对面说话声,垂着眼帘轻轻叹了一声,想也不想的回答,“想婚前协议的事儿,秦知聿那么有钱,要是离婚分走一半,他会不会找律师和我打官司啊。”
日,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双腮鼓起,不停眨眼看向对面的人。
秦知聿放下筷子,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处,手肘轻轻支在餐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漆眸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淡然开口,“放心,我一定请最好的律师。”当然不是为了打离婚官司,而是为了不打离婚官司,她想要钱给她就是了,反正他想要的是人。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要你一半财产,沈姨好不容易打拼的公司,就算是离婚了我也不会拿你一分钱的。”
越说越乱,她暗自懊恼,这下是圆也圆不回来了。
说来说去,她还是想离婚的事,秦知聿脸色发黑,跟对面恨不得钻进桌底的人僵持半响,败下阵来。
“先吃饭,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
似乎全世界的天气预报都不怎么准,京港的也不例外,说好后天停雨的,结果周一上班当天一早就停了,太阳依旧高高挂起,街上车水马龙,人声喧嚣不止。
秦知聿突如其来的热感冒已经好了大半,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只剩下偶尔的咳嗽声回荡在室内,周一检察院例行开大会,而医院周一永远最忙,两个人简单吃好早餐后各自上车在离婚房不远的红绿灯口分道扬镳。
军区医院,神经外科,阮雾刚出电梯准备换下衣服去查房,就听见护士站的小护士叽叽喳喳个不停。
“听没听说,从前神经外科的陈医生回来了,直接空降成主任了,搞得宋医生现在就是个副主任医师。”
“我听胸外科的护士长说,当年陈医生可是风华绝代,胸外一枝花,天赋异禀,那可是陈教授的爱徒,更别说人家在非洲一呆就是十年,那是什么地儿,几天几夜都不合眼的救人,你看阮医生每天轻轻松松的上班下班就知道了”
“也是,我有一次还听见阮医生和小舒医生说工作强度太低了,连非洲的一半都不如。”
“咱们神外可是出了名的忙透了,这阮医生人长的漂亮,家世好,工作能力还好,不知道最后花落谁家呢。”
“我可听说当年宋医生和阮医生表过白呢!”
……
阮雾气定神闲的走过去,骨节轻轻敲在护士台的大理石面上,指尖清幽,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都跟我去查房。”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小护士们瞬间噤声,一个个整理好着装拿好病历本跟在阮雾后面查房,当走进最后一个病房的时候,陈井也在这,坐在病床前手里还拿着笔记本好像在记录着什么。
不同于在非洲连白大褂都懒得穿的人,如今的陈井重回医院上班,不仅西装革履,而且还带上了金丝眼镜,看的阮雾连连赞叹,“陈哥,你这也太正式了吧?你在非洲除了带个橡胶手套和口罩,多一样你都嫌烦。”
陈井适时合上笔记本,微微一笑,“阮雾,在非洲我是你队长,在医院我还是你上司,能不能不要当病人的面揭我短?”
躺在床上的病人是阮雾这次的课题主要研究对象,是个8岁的小女孩,侵袭性垂体瘤,刚送来医院的时候还白白嫩嫩的,短短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肿瘤压迫神经,已经出现了恶化,压迫视力已经非常严重了,专家会诊后,决定这周就要手术。
“林林,今天感觉怎么样?”阮雾掖了下小姑娘的被子,从口袋里变出一根棒棒糖放到她手心里。
小姑娘的眼睛原本水光粼粼的,现如今微微失焦,林林摸了下手心里的棒棒糖,甜腻腻的笑了笑,“谢谢阮姐姐,今天好像还可以,就是看东西比昨天好像更模糊一点了。”
林林的头发因为化疗已经掉落大半,她妈妈一直在旁边捂着嘴无声的哭泣,这么听话懂事的孩子怎么就得了这么个坏病,任谁看了都心疼的不得了。
阮雾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还有一沓钱,放到林林床头,“林林妈妈,这是我们科室的一点心意,林林的手术不是个小手术,需要花费的地方肯定很多,我们大家凑了凑,多少是点心意。”
林林妈妈不停哽咽的说谢谢。
出病房后,陈井和阮雾走到了吸烟区,窗外绿树成荫,微风拂面,带着雨后泥土的清香味。
陈井点燃一支烟咬在唇边,又把烟盒递给阮雾,挑了挑眉,“来一根?”
阮雾眺望着窗外的风景,摇了摇头,“不了。”
灰白色的烟圈从他唇角飘出,然后从窗外飘走,她看着突然被风吹散的烟圈,伸手抓了抓,什么都没抓到。
“队长,你说林林能治好吗?”她眉眼间挂了些忧伤,似乎想向陈井求证些什么。
陈井忽的轻笑了下,低头弹了一下烟灰,然后把烟掐灭,带了点玩笑的成分说,“我们阮医生已经给小姑娘出了大半手术费,当然能救回来。”
她轻轻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你的。”
陈井突然沉默,神情肉眼可见的变淡,他当然知道阮雾为什么这么问,无非就是rosine,那个葬身火海让阮雾摇摇欲坠的精神更糟糕的小女孩。
当年mia走后,阮雾又得知红十字会的那些小孩子全都葬身火海,一度疯魔,每天跑到几乎被火烧成废墟的楼下就那么看着,士兵从废墟大楼里一点点往外抬着尸体,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士兵刚好抬着一具已经被烧干了的,缩成一团的尸体,被烧焦的手腕上还挂了一个镯子,几乎是瞬间,阮雾就知道那时rosine,因为整个红十字会的小孩,她只送给小姑娘那么一个圆圆的银手镯,她抖着手想要触碰,那两名士兵认出她是救援队的医生,很大度的把rosine放到地下让她看,烧的几乎面目全非的小姑娘,在生命被燃烧殆尽的那一秒连挣扎好像都没有,只是安安静静的蜷缩着身子。
她从大一到硕士毕业,又到非洲,见过无数次的尸体,除了在病房时眼睁睁的看着外公离开外,最痛心的莫过于现在,她以为自己可以等到小姑娘重新留起长发的,可是残酷的战争给了她当头一棒。
阮雾的眼泪不停的滴落着,她的眼泪被毒辣的太阳光吸干,仿佛从来没流过泪一样,她最后不顾那两名军人的反对,抱着小女孩轻飘飘的尸体,找了个安静隐秘的地方,独自葬了起来,连同那只镯子,一同入土。
“阮雾,这里是中国不是非洲,林林也不是rosine,会活下来的。”陈井又点燃一支烟递给阮雾,这次她没拒绝,淡淡的吸了一口,熟练的入肺,绯唇轻张,大片尼古丁的味道涌了出来。
“哥,你有把握吗?”她定定的望着陈井。
陈井当年是跟着陈教授重点攻读的胸外科,后来去了非洲之后,阴差阳错的对神经外科产生了兴趣,发表了很多学术性很强的论文,对于侵袭性垂体瘤也有过非常成熟的手术案例。
“五成,她肿瘤面积虽然不大,但是刚好压制神经,大脑的结构复杂不是你我能想象的,手术中的风险也无法估量,五成是我最大的把握。”
“好。”五成的手术成功机率其实并不高,但是陈井是这方面很权威的专家,他说五成,阮雾就信十分。总比直接判决死刑轻飘飘的下病危通知单来的好多了。
手术定在后天,周三,那天阳光明媚,陈井主刀,阮雾和宋明远辅助,还有几个实习医生观摩。
进手术室前,阮雾来的迟了些,气喘吁吁的回了趟阮家,把小时候自己带的小银锁塞到了林林手里,她太想她能活下来,Mia的死亡,让她知道残酷,而rosine的死亡,让她学会面对失去。
她太想替rosine圆满,而林林就是能圆满的一个寄托。
手术一共六个小时,中间下了两次病危通知单,陈井次次争分夺秒的把她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心跳监护仪的曲线波澜不停,小小的手心里握着那枚银锁,阮雾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冷静沉着。
当陈井最后一次操纵机器,把压迫在神经上,最后一块病灶切走之后,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最后缝线的时候,陈井从座位上移开,目光沉沉的看向阮雾,不容置喙的开口,“你来,我亲自陪你。”
我亲自陪你,替在那晚战争中消弭的生命圆满。
阮雾拿过持针器,手很稳,像当时毫不犹豫的把子弹从胸口生剜出来一样。
当打好最后一个结的时候,她突然眼含热泪的看向陈井。
那一刻,陈井的眼眶也红了,颤着尾音向监视器里围观的医生们说,“手术成功。”
手术室外,林林的爸爸妈妈握着那两张病危通知单,终于无法承受的,嚎啕大哭。
等阮雾走出手术室的时候,舒窈站在门口手捧着一束纯白色的洋桔梗,莞尔一笑,“我们满满也算是圆满了一次。”
白色的桔梗花晃在眼底,阮雾摘下口罩,蹲在地上哽咽不止,陈井还没跟着病人回病房,踱步走到阮雾身边,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去找自由吧。”
去找自由,去见你的爱人,别再让非洲上空的黑雾和无边无垠的沙漠困住你了。死亡从来不是永别,遗忘才是。只要你还记得她们的名字,当你想起的时候,她们就存在。
——
检察院,秦知聿看着手边厚厚一摞的证据,嗓音带着无边的冷意,不留仁和余地的开口,“通知警局,立刻批准逮捕蒋方逸,今晚我要提审。”
蒋方逸于当天下午五点因走///私、洗///钱、以权///谋私、强制他人献血,以及偷渡等各种破坏法律的罪名被逮捕。
提审室里,秦知聿淡漠的脸上挂着公式化的态度,蒋方逸丝毫没有阶下囚的意识,微微推了下眼睛,轻笑出声,“好久不见,秦检。”
秦知聿淡淡应下,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蒋总别来无恙。”
提审室外纪眠之几乎哭的快要昏厥过去,江凛牙关要紧,看着一墙之隔的蒋方逸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警局的隔音设备很好,纪眠之带着耳机,紧紧的握着江凛的手,耳侧的声音让她发颤,心底发寒。
“你对窈窈下手我可以理解,毕竟你要救蒋宜可的命,那纪家呢?当时你们蒋家的根还在宁安,纪家和你们有什么仇?”
蒋方逸不甚在意的扯了下唇角,满脸无辜,“当然是他碍了我们蒋家的路,扳倒一个纪家,换来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还用想吗?纪青寺这辈子也算是值了,当我们蒋家的垫脚石,也不亏。”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室内室外的三个人,皆起了杀/心。
蒋方逸嘴硬的很,问什么也不说,江凛中途把秦知聿喊出来一趟,偏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即转眸看向玻璃窗内小小的提审室中带着镣铐的蒋方逸,扬唇痞笑,眼神阴鸷。
纪眠之嗓子哭的沙哑,绝望而悲戚的倒在江凛怀里,当秦知聿准备再度进去给蒋方逸一击重击的时候,纪眠之借着桌子的力站了起来,盯着秦知聿的背影发怔,面上又透露出坚决,几乎是用尽她全部的力气,咬牙切齿的开口,“阿聿,我不要他死,我要他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一辈子,生死不如。让他一辈子对所有他们蒋家害过的人忏悔,让他跪在我爸和窈窈面前,磕头谢罪!”
“好。”
秦知聿仿佛拿捏住他的命门,慢吞吞的往他身边走,侧身在他耳边轻轻开口,“就在刚刚,我们找到了蒋宜可。”
蒋方逸满脸不可置信,金属镣铐被他砸在同样材质的桌面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声,他逐渐开始歇斯底里,眼神暴戾,用力吼着,“你们这是非法囚禁!”
“哦?”秦家二少张狂一笑,转了转中指上的戒指,似乎觉得可笑,再开口脸色和声音都像淬了冰一样,“你当年把窈窈迷晕偷偷抽了她半年的血怎么不算囚禁?我们只是好好关照你妹妹的身体一下,毕竟蒋宜可平白无故的受了我们家窈窈半年的血,照顾一下也说得过去吧?没有窈窈她那把风一吹就散了的身子骨还能活到现在?”
似乎是不太解气,他轻轻打了个响指,嘴角笑容越来越深邃,狭长的丹凤眼勾起漂亮的弧度,“啊——好像有个词叫一报还一报是吗?你说,我要是每天抽蒋宜可一管血,她能撑几天?”
俗话说得好,打蛇打七寸。
蒋方逸的二十七年人生里,有十年是在运筹帷幄,最恨别人掣肘,可现如今他的命门被秦家二少捏的连一点趁虚而入的机会都没有,他身后不光是秦家,还有江家、阮家、大半个京港圈里位高权重又两袖清风查不出过错的世家,而他和蒋宜可只是区区被蒋家抛弃的两枚弃子而已,如蝼蚁一般。
思虑良久,他一瞬不瞬的直视着秦知聿,缓缓开口,“让我说,可以,放她走。”
“好,我答应。”他不假思索的回。
“我拿什么信你?”
“君子一言。”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秦知聿打开了录音笔,负责案件的主要警员也过来做笔录,等到浓郁的夜幕降临,笔录才刚刚完成。
秦知聿饶有兴致的看着犹如丧家之犬的蒋方逸,“都吐干净了?”
“嗯。”
走出门的那一瞬间,他脚步停顿,嘴角淡淡地扬起,掩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嘲讽,“蒋总,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从来不是什么君子。”
谁知他竟笑出了声,“你又怎么知道,我刚才说的是不是真话呢?”
“是不是真话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掌握了蒋宜可走私d品、拐卖妇女的罪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