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番外二577
大片大片的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 他仰面躺在荒凉泥泞的土地上,眼前一片模糊。
银甲下的白衣不知被割破了多少道口子,混着泥沙的赭红鲜血不住地往外涌出, 晕染了白衣,他轻咳了两声,胸前被利箭洞穿的伤口,随着起伏的呼吸被撕裂开来, 似是身体里的那一丁点温暖都透过缝隙,慢慢消散。
他实在太疼了,整个人仿若陷入冰窟之中, 浑身止不住地打颤, 连像样的声音都挤不出来,乃至于常庭晚翻身下马, 扑倒他面前时, 谢瑭只是扯了扯嘴角,艰难地扯起一道安抚的笑。
“你知道我医术是极好的,治你这点破皮的箭伤,根本不在话下, 谢瑭, 你要是敢闭眼,我就、我就一针扎死你!”常庭晚将他从地上捞起来, 抱进怀里。
那双被夸赞生得好看的手, 因着日夜兼程地奔波, 此时已经被粗糙的缰绳磨得全是血泡,即便如此, 他仍是紧捂住他身前的伤口, 企图用单薄的掌心阻遏汹涌而出的血。
然无济于事, 血越涌越多,锋利的箭镞撕扯着筋骨,谢瑭连轻微的喘息都疼得战栗,他猛地呛出一大口血沫,“你不能这么霸道,我太累了,你得、你得容我歇一歇。”
“不行!”常庭晚眼泪掉得极凶,他那般矜傲端雅之人,此时也不管不顾地跪在满是血污的泥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怀中之人原本盛满碎金的双眸中,光亮一点点消失,直至完全闭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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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瑭再醒来,人已经躺在营帐中,胸前的利箭被取出,伤口被仔仔细细地包扎好。
他口渴得厉害,隐约瞧着床边一处模糊的身影,便轻点了两下床板,声音喑哑着开口,“水、水、”
常庭晚心里记挂着事儿,本就没睡熟,闻言猛地跳起身来,险些将榻上之人吓一大跳,反应过来是谢瑭醒了,还要喝水,他忙不迭扑在案桌前,匆匆倒了一盏热茶。
因着谢瑭的箭伤是他医治的,截断了箭杆,烧得发红的小刀慢慢剖开伤口附近的皮肉,他一路屏息凝神,咬着牙关将箭镞取出来,到这会儿双手还在微微发抖,连杯盏都拿不稳当。
重新回到病榻前,他濡湿了棉帛,沾了沾谢瑭干裂苍白的唇瓣,“你稍稍委屈些,过两日待伤口长好了便可正常吃喝。”
大福极其轻微地颔首,眸光落在他身前的衣裳,见小世子还穿着那日脏兮兮的旧衣,混着泥污的地方覆盖了新的血渍,大抵是被自己取箭时溅上的吧,他如是想到,下意识去抚他的衣袂。
“你别乱动!”常庭晚被惊得一颤,赶忙丢下手的茶盏,去查看大福的伤势,不出意外,伤口处又涌了汩汩鲜血。
“受伤还这么不老实,你当真要把这勋章带回去给你阿爹和爹爹瞧瞧?”他一时气急,语气也没有那么和善。
大福挨了训,难为情地笑了笑,“弄脏你衣裳了,你不是最讨厌这些东西了嘛?”
常庭晚抿嘴不言,扶着他安安稳稳地躺好后,才开口问他疼不疼。
“你给我吹吹,我就不疼了。”大福故作轻松地促狭道,微弯的眉眼噙满了狡黠。
原以为只是自己一句戏言,天生矜贵的小世子怎肯干这种无聊的事情?
哪知常庭晚犹疑片刻,当真俯下身去,亲了亲他胸口的伤痕。
被亲吻过的地方忽而燃起一片滚烫,犹如燎原,迅速蔓延整个荒野,大福的笑意僵在脸上,只觉得那滚滚热潮连理智都一并给吞没了。
沾染猩红鲜血的柔软唇瓣近在咫尺之间,他下意识抬手,覆上那抹温凉。
被有些粗粝的指腹徐徐摩挲,常庭晚一时心潮起伏澎拜,也不知何处生出的勇气,他紧紧地箍住谢瑭的后颈,迫使他不得不与自己贴得极近,不让他有半点想要退却的余地。
亲吻似乎在此刻并不合时宜,尤其还是在大福重伤不能起身的时候,他被乘虚而入,却甘之沉沦。
营帐外,常知衍攥着佩刀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主主主主将,这俩小子可是....”程琰瞪大了双眸,指着帐中交叠在一起的二人,磕磕巴巴地惊诧道。他眼睛其实不大,遂在惊恐时,瞧着有些滑稽。
但眼下谁都笑不出来,一个是身为百官之首,势倾朝野的权臣贵子,一个是重兵在握,声振寰宇的将军世子,云程万里,前途无量,偏怎么就...
常知衍猛提一口气,当日权臣贵子受伤昏迷,将军世子衣不解带地守了两天两夜,期间自己好心过去相劝,让其去歇息,结果被不顾父子情分地赶出账外。
他早该想到的,这俩兔崽子几年来朝夕相处,形影相随,指定得整出点事儿来!
“主将,咋办呐?这如何跟公主殿下和那位谢大人交代呐!”程琰还在兀自忧虑,常知衍已经走远了,他追上前去,刚要张口。
常知衍摆手,一副俨然看开了,打算由着俩小子自己折腾的淡定模样,“找几个人去把营帐看住了,若非里面人亲召,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
什么咋办?什么交代?世人都有鲜衣怒马少年时,亦有满堂兮美人,忽独与兮目成的情动之时,离经叛道如何?不为世人所容又如何?
于是,时刻关注着楚江十三州军情的谢见君日盼夜盼,又收到了好大儿报平安的书信。
信中不再是以往熟悉的字迹,写信之人似是无法执笔,遂交由旁人代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