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满崽,你先回去吧,灶房里煨了米粥,我让明文给你房中送了一碗。”谢见君端着碗热腾腾的米汤,侧身让开了出门的路。
满崽识趣地离开,出门时还贴心地掩好了屋门。
等人走后,谢见君将手中的木托搁放在书案上,从柜子中抽出把剪刀,剪去了烧得焦黑的烛芯,原本略有些昏暗的屋中倏地明亮了几分。
大福早在阿爹进门那会儿便听着动静了,他不敢抬眸,只闷着头躲在书案后面不吭声,手中的毛笔失了魂似的在纸上划来划去,连写了什么都不知道。
谢见君挨着身边坐下,把刚煨好的米粥舀起一勺,抵在唇边轻吹了吹,“先别写了,来喝点东西。”
那米汤一瞧便知是仔细熬了许久,嫩黄的米粒都涨开了花,浓浓的米香直往人鼻子里钻,大福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委委屈屈地凑过来抿了一小口。
“还烫吗?”谢见君见他蹙了蹙眉头,关切问道。
米汤还没咽完,大福含含糊糊地摇头。其实是有些烫的,但他不敢说,怕惹阿爹愈发生气。
但谢见君大抵也能猜到,再舀起的米汤吹至温热,才递到他嘴边上。
二人沉默着,竟也喝了小半碗。
大福实在喝不下了,偏头躲开了递到跟前的勺子,“我、我不饿……”他极小声地说。
“那便不喝了。”谢见君会意,起身将余下的半碗米汤搁放在屋中的矮炉上,回来时,大福又拿起毛笔,点了墨汁。
他似是跟眼前书册上的这几个字杠上了,明明下笔生涩得很,偏又倔强地来来回回临摹,写得歪七扭八,不成样子。
“大福,莫着急,慢慢来……”一双修长温暖的手探过来,轻握住他执笔的手,引着他在纸上,一笔一划将那几个字重新写了一遍。
他紧张地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不知不觉,攥笔的指尖都泛了白。
好半天,谢见君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大福,阿爹是来跟你道歉的,对不起,方才朝你发火了。”
他侧目,怔怔地看着阿爹,忽而,咧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似是憋了许久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第249章
“我、我……”大福眼眶里蓄满了泪珠,说话间还扑簌簌地往下掉,“我太、太难过了、我要哭一下……”
谢见君并非那冷血无情又严厉的阿爹,自家孩子一掉金豆豆,他心就软了,张手将人抱过来时,大福伏在肩膀上,小身子微微抖动,兴许是害怕,亦或是旁的,他呜呜咽咽地哭得极小声。
“想哭就哭一会儿也无妨,阿爹陪着你……”谢见君捏了捏他柔软的后颈,语调温柔地轻哄着。一如幼时,大福夜里闹觉不肯睡,他抱着人在烛光昏黄的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
中途云胡担心,曾悄悄推门进来望了一眼,见二人难得温情,便宽了心思。
夜色幽沉,雪粒还在簌簌地飘,落在青石砖上结成一层薄薄的银霜。
煨在小火炉上的米汤冒着涔涔白雾,谢见君安抚住大福,又端过来哄着他喝了两口。
“阿爹……”大福哽着声,雪团子似的面颊上泪眼蒙蒙,“阿爹,你、你别生气了……”
“阿爹没生气。”谢见君轻声道,从袖口中掏出帕子给他洇去眼尾的泪痕,“大福,对不起呐,阿爹方才说话那么凶,吓着你了吧?。”
“是我、是我、”大福哑着嗓子,抽抽搭搭地话也说不利落,他的小脸贴在阿爹颈窝处,轻轻地蹭了蹭,“大福不要退学,大福会好好念书,阿爹、阿爹不可以不喜欢大福!”
“不会的,阿爹一辈子都喜欢你。”谢见君给怀中的小崽子顺毛,意料之中,大福听着这话,原本还紧绷着的嘴角缓缓向上弯起,被泪水浸泡得通红的乌瞳也现出几分笑意。
“你能不能原谅我呀?”谢见君乘胜追击,“你看我这么喜欢你,原谅我好不好?”
眼见着大福嘴边的笑意越扯越大,清亮的双眸都勾成了一盏月牙。
“阿爹方才是一时气急,本可以同你好生说话,但因着今日上朝时生了些变故,阿爹心中烦闷,故而迁怒于你,阿爹错了,不该冲你发火。”他温温柔柔地同小崽子解释,语气再无先前那般的冷硬,不近人情。
大福心里那点冒了芽窜了枝的委屈被一点点地抚平,“我原谅你了。”他压不住蓬勃而发的儿戏,正了正神色,大声说道。
谢见君笑了笑,“那你这会儿愿意同阿爹说说,为什么总不想上学堂吗?”把人哄好了,这做阿爹的得问问孩子常惦记着逃学是何缘由,总不能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折腾一通,到头来什么问题也没解决。
大福搭在肩头上的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他翘首看看阿爹,复又垂下眼眸,须臾,“是夫子、夫子讲课太无聊了,老让我们摇头晃脑地背东西,我听不进去,还背得头昏脑涨……”
他声如蚊呐,似是怕阿爹生气,后半句挤在喉间,含含糊糊地往外吐,谢见君要凑得极近,才能听清楚。
“还、还有……”他闭了闭眸,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地抱怨道:“夫子动不动就罚抄,分明我都已经记住了,还要一遍遍地往纸上誊写,实在枯燥,若是不写,又得挨手板,夫子冷着脸打人时,可疼了……”
谢见君耐着性子听他念叨上学堂的事,神色也不见恼怒,还拢袖抹去他眼尾沾染的湿意,“阿爹上学那会儿,同你一样,都被夫子罚抄过,那时冬日里屋中炉火烧得旺盛,阿爹念书念得困倦,还曾被夫子拎到门外罚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