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红花轿
“我记得书里没有说不能在书上挂红绳啊?”
石屿不知该如何反驳,四目相对间,他忽然很想一走了之。
宋璟珩等不到回答,便举着伞挡在他面前。石屿抬起眼眸,目光落在远处插满蜡烛的供桌上。
寺庙里的一砖一瓦,藏着百年间的秘密。
“我不喜欢寺庙的香火味。”他嗓子很干,声音沙哑:“它总会让我想起一个人。”
眼前的熟悉场景,就像某种特定的信号,将他的思绪拉回那段拼命想逃离的过往。
石屿走进雨里,雨水模糊了双眼。
记得那时城中村的夜晚,偶尔有蝉鸣,电线乱糟糟地挂在头顶,身旁是一盏赤黄的路灯,灯下全是虫子。石屿很害怕这些虫子,可他却不敢回家,他害怕父亲手里的酒瓶,害怕见到母亲哭花的脸。
天边泛起鱼肚白,路灯灭了,母亲带着满身伤痕,将他领回家。
后面的日子灰蒙蒙的,仿佛看不到头。
直到父亲酒精中毒去世,他和母亲终于解脱。
可惜天不遂人愿,石屿舒心的日子还没有过两天,他突然发现母亲变得很奇怪。父亲头七刚过,母亲便成天在家点燃红蜡烛,神神叨叨地跪在佛龛前,感激菩萨下凡,收走了父亲。
高考前的最后一天,石屿下了晚自习回家,发现母亲点多了蜡烛,不小心将屋子烧了。他拉着母亲匆忙逃出屋,月光下,母亲满身黑烟,狼狈不堪,却依旧抱着菩萨神像,絮絮叨叨地说着听不懂的话。
再后来他们搬了家,母亲时时刻刻围绕在石屿身边,口口声声说着爱他,不希望他受苦,却又用夸张而畸形的爱将他越推越远。
报考大学时,母亲将石屿锁在房间里,背着他偷偷改了大学志愿,让他留在本市读书。后来上完大一,她变本加厉,不让他住校,强迫他走读。
即使脐带早已在出生时剪断,但母子俩相依为命多年,石屿无法割舍这个让他不断内耗的家,他怕母亲说他是白眼狼。
一切都朝着病态的方向发展,石屿最终忍无可忍,提醒母亲去医院检查心理健康,可她却哭得歇斯底里。
所谓的母爱,都在最后化作了无形的枷锁,母亲流下来的眼泪如同岩浆一般,将石屿团团包围,最后让他窒息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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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晚安朋友们
第四十一章 红花轿
记忆里那面圆圆的月亮,变成怀表的模样,石屿再次感觉如果一直留在民国十六年也挺好。
宋璟珩察觉出他的异常,走上前,默默地将伞举到他头顶,余光时不时瞥向石屿,很想问他究竟怎么了,可是小时候母亲的教导还言犹在耳:切勿戳旁人痛处。
雨落在台阶上,溅起一片片水花,就像是梦里的画面,石屿闭了闭眼睛,没有上前。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宋璟珩解释自己的反常,是从落魄的童年开始说起,还是只跟他讲压抑的中学时代。
石屿轻声叹了口气,没有回头,内心百般纠结,如果自己说了,宋璟珩会作何反应?是给自己一个拥抱,还是一声不吭地离开?
石屿轻声叹了口气,没有回头,内心百般纠结,如果自己说了,宋璟珩会作何反应?是给自己一个拥抱,还是一声不吭地离开?
他不敢赌宋璟珩的反应,盯着树枝上被雨淋透的暗红色布条,眼前再次浮现出母亲着魔般在屋里点蜡烛拜佛的模样。
记忆无法彻底清除的,每当看到熟悉的场景,那些困扰他的往事总会涌现,连同着无尽的挣扎与痛苦将他吞没。
石屿捏了捏眉心,“我腿站麻了,我们下山吧。”
宋璟珩“嗯”了一声,收起毛笔。石屿顿了顿,转身看着他道:“真是对不住,你下次找别人陪你挂红布条吧,我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他声音很轻,带着细微的颤抖。
宋璟珩心脏微微发紧,他很想对石屿说:“我不要其他人,只想要你陪我。”可是每次盯着他那双淡漠而疏离的眼睛,宋璟珩总会默默地在心里打退堂鼓。
他和石屿一样,怕自己的期待落空,更怕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后疏远自己。
雨下大了,远处庙堂里传来悠长的诵经声,石屿皱了皱眉,抬脚往山下走。宋璟珩紧跟在身后,不忘把伞往前面递了递,后背淋湿了一大片。
西南的天空阴晴不定,回家刚放下伞,太阳就出来了。石屿擦了擦额角的雨珠,将爬山时穿的衣服换下,洗干净后挂在院子里晾干。
微风轻拂,带来一阵花香,闻久了让人有些晕乎。
他揉了揉鼻子,大脑似乎不听使唤,困意上涌,石屿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还没弄清自己怎么了,便走回房间躺下。意识很快变得模糊,他像是掉进了一片汪洋中,将院子里异常的蟋蟀叫声隔绝开来。
晚上万里无云,月亮斜斜地挂在天边。
石屿一觉醒来,头昏脑胀,鼻尖的那股香味丝毫没有散去。他抱着被子缓了缓,抬眸看向窗外,落叶纷飞,长衫在风中摇曳不停。
石屿啧了一声,可不想再洗一遍衣服,忙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院子里,没等他抓住长衫,又吹来一阵妖风,长衫顺着风的轨迹飘到围墙上。
蟋蟀的叫声陡然增大,变故发生在这一瞬间,石屿皱了皱眉,没有多想,一个助跑攀上围墙,呼吸一滞,陡然发现对面那户人家的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