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太阳雨
过往的记忆被时间掩埋,记忆深处告诉他要找一个人,找一个没有好好告别,却被困在这虚无时间中的人。
石屿没法思考,强行压下记忆里的声音。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花店老板细眉高挑,上下打量他:“不是,这位顾客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石屿一言不发,茫然地看着她手上的红玫瑰,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像甲板上的大火。
他喉头一哽,说不出话,他连海边都没去过,甲板大火又是什么玩意
花店老板等不到他回答,扯住他的袖子想把他赶出去,石屿愣愣地站着任她拽,脑袋愈发混乱,甚至意识不到自己身在花店。
玻璃门前的风铃,轻轻摇晃,清脆的声音让他回到了时思寺那一年,石屿远远地看着,周身被一道透明屏障所环绕,无法感受到头顶淅沥的雨。
山门前的台阶绵长,少年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两侧竹影摇曳,雨声不断,古寺淹于云海,只留下悠远的钟声。
寺庙前的蔷薇树梢挂满了红绳,毛笔写上的祝福,随风摇曳。
石屿轻触屏障,眼前骤然一黑,雨落成线,时思寺如烟般消散,光影急剧变换,石屿踉跄地后退。
再次抬眸时,粉墨登场,弄盏传杯,戏台上的旦角哭哭啼啼地唱着听不懂戏文,“咔嚓”一声远处有人摔碎桌上的茶杯,争吵叫嚷声连绵不绝。
恍然间,远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石屿,石屿,一声比一声急切,他顾不得思考,沿着鼎沸人声跑去。
吱吱呀呀的胡琴声一点点远去,石屿找了许久也没见着那人,那声音仿佛本就不存在,是自己方才幻听了。
他转身要走,青石板桥前出现一个少女,约莫十五六岁,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腰间,她不说话,笑着和石屿对视,脸上干干净净的,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她嘴角尖尖的虎牙。
长衫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石屿越看越不对劲,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心脏忽然痛到无法呼吸,步履虚晃,他直挺挺地倒在瓢泼大雨中。
冷雨打在脸上,整个世界都乱了套,石屿咳嗽两声,放缓呼吸,昏沉的天幕中,喜鹊在枝头喳喳叫,他捂住耳朵,心乱如麻。
石屿试图回忆方才看见的一切,意识却戛然而止,腥/咸的海风吹来,一切都回到了海里。
第十一章 太阳雨
咸腥的海水再次灌入鼻腔,那些破旧的,褪色的片段在缓缓倒退,石屿的耳朵像是被什么蒙住,嗡嗡地响,一阵大浪打来,他的意识猛地回笼,张了张嘴,喉咙哽咽,吐出一串泡泡。
随着氧气迅速耗尽,石屿无法呼吸,不自觉地抓住脖颈,窒息前一秒,有人钳住他的肩膀,用力往怀里塞,巨大的撞击力让他松开手,睁开眼,石屿顶着水压看清了宋璟珩的脸。
“你……”海水灌入喉,他痛苦地涨红眼,向下坠去,宋璟珩心头一紧,俯身捞住他,蓦然间一张冰凉的唇压/了上来,石屿倏地瞪大了眼睛,气泡不断上升,宋璟珩舌头顶/了进来,唇齿交/缠中给他镀/了一口气。
石屿毫无推脱的力气,两手搭上他的肩,被抱上岸,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传来轻轻的喘/息,隐约感受到宋璟珩胸/腔里心脏剧烈地跳动,石屿一睁眼,大片的猩红侵占视线,淡淡的血腥味夹在咸咸的海风里,他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依旧模糊,却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宋璟珩偏头咳出一口血,伸手挡住他的眼睛:“没有的事。”
石屿睫毛轻颤,想推开他的手奈何手臂使不上劲,像片枯叶般再次倒进宋璟珩怀里。直到清明那天他才彻底恢复知觉,窗外鸟叫不止,石屿坐在陌生的床上,呆愣愣地望着四周的建筑,烦闷冗长的古钟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响一次。
石屿闭了闭眼,彻底看清了自己所身在的庙中,左右望了望不见宋璟珩的身影,他顿时心中起疑,披了件薄衫便走出简陋的卧房。
天空阴沉沉的很闷,高高的寺庙被云雾环绕,只能看清门前的一口大钟,他病怏怏地打了声哈欠,正欲上前探个究竟,青石路的尽头传来一道声音:“你醒了啊。”
宋璟珩放下竹筐,朝他招了招手,眼角弯弯,笑起来的样子和梦里的人影慢慢重叠,石屿一怔,茫然地盯着他的脸,思绪万千。
“怎么了吗?”
“没,没事。”石屿甩甩头,把梦里那些纷杂的片段抛到脑后,对他腿边的竹筐抬了抬下巴:“这是什么啊?”
“送你的礼物。”
宋璟珩把竹筐搬到他面前,石屿瞄了眼:“你这是给我带了一束桃花回来?”他指了指自己,脑回路清奇:“你…这是要给我招桃花?”
“什么是招桃花?”宋璟珩面露疑惑,歪头看他,石屿一拍脑袋,差点忘了现在是一九二七年,“没事,你这辈子不用知道。”他一摆手,小声咕哝:“下辈子你再碰到我就告诉你。”
“原来在你心里我们还有下辈子啊。”宋璟珩顿了顿,上前握住他的手,唇角笑意更盛,石屿呵呵笑了一声,怀疑他八成是理解错了,又不知该作何解释,他尴尬地抽出手,打岔道:“话说我们这是在哪啊?”
“明瓦塘的灵谷山顶。”石屿皱了皱眉,望向山下的青石台阶,古老的山门隐于竹林间,他心念电转,那晚的对话远远地传来,“这里该不会就是你信封上的地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