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9
“和你说句心里话,”他听见朝文斌低声说,“阿冶走的那天,我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来。”
“你说怎么就非得是他呢?”
“我有两个儿子……怎么就偏偏是他呢?”
很可悲的是,当时那个刚从大学毕业的青年人虽然看起来桀骜不驯、孤行一意,可在心底最深处,他仍然对这位生父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孩子般的憧憬。
从前的那个朝弋大概还是会觉得有一点难过的吧,可如今的他却只觉得可笑,可笑又悲凉。
*
郁琰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身体的本能让他不愿理会,可那敲门声却变本加厉似的,在几分钟后变得愈发急促。
忍无可忍,郁琰终于起身,然后赤着脚走到门前,问:“谁?”
敲门声忽然停下了,但门外的人却并没有说话。
除了那个人,想必也没有谁会大半夜地跑来敲他的门。
朝弋不说话,郁琰也不出声,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扇门,无声地对峙着。
“我知道每个房间的备用钥匙放在哪里,”门外人的声音透过这扇门传进屋里,带着几分不真切的闷,“没必要浪费那个时间吧,郁琰?”
正当朝弋打算转身下楼去拿备用钥匙时,身后的那扇房门忽然打开了。
郁琰眉眼间蕴着几分被吵醒的不耐烦,只不过四下里太暗了,朝弋只能看见那门里站着一个模糊的单薄轮廓。
然后朝弋一言不发地挤进了那扇门,这间卧室明明很大,可他一逼近,郁琰就莫名觉得空间变得逼仄了起来。
郁琰犹豫着后退了半步,今天家里的人回来的很齐,只要他喊一声,就会吵醒其他房间里熟睡的人,他认为朝弋的胆子应该还不至于大到那种地步。
“什么事?”他问。
然后他就听见朝弋说:“我要洗澡。”
郁琰有些莫名其妙:“这件事有必要向我通知么?”
顿了顿,他又半嘲半讽地:“楼下浴室里有乐彤小时候用的婴儿洗浴玩具,如果你需要,可以去征求她的同意。”
说着他便要关上门,可朝弋眼下整个人都侧倚在门框上,如果他想把门合上,就必须得先想办法把眼前这人给搬出去。
朝弋垂眼看了看自己那只被吊起来的右手,今天下午去医院拍过片子后,这半边小臂就被确诊为了轻微骨裂,打了层石膏吊在脖子上,据说至少得修养一个月才能痊愈。
“我现在这样,要自己洗漱,”他故意放慢了语调,“不太方便吧?”
郁琰不认为他有什么不方便的,冷冰冰地开口道:“我记得杨姨考过护工证,也曾经有过服侍瘫痪老人的经验,你可以在天亮后问问她愿不愿意帮你。”
“我现在就要洗,”朝弋看着他,义正词严道,“我究竟是为了救谁才受伤的?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好自私啊郁琰。”
郁琰没说话,他便继续轻轻慢慢地:“如果现在受了伤的人是琰哥你,我一定会很悉心地照料你的。”
他故意在“照料”二字上咬了重音。
“朝弋。”
黑暗中,朝弋似乎看见面前的那个人立起了眉,于是他低低笑,也喊了他的名字:“郁琰。”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我也不会勉强,”朝弋的声音不轻不重,“唔……让我想想,最近我刚认识了一个朋友,看着还挺有眼缘的,所以很顺手地让人帮忙照顾了一下他的妹妹。我想,他应该比你更懂得什么叫做‘知恩图报’吧?”
郁琰微微眯起眼。
“怎么样哥?”朝弋问他,“你觉得我应该把他叫来家里么?”
这人的语气、姿态,无一不在明晃晃地告诉他:我的确爱你。
但他的爱不是护星捧月、眷顾备至,而是恨不得将他踩在脚底下,给他带上千斤镣铐,让他烂死在他怀里。
这个疯子。
终于,朝弋等到了令他满意的答案。
“你等我一下。”郁琰说。
朝弋却伸出另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出了房间,语气不容置疑:“就现在。”
踏入隔壁间的那一刻,郁琰忽然有些后悔了,后悔把这次试探做得太明显,他觉得自己或许有些着急过头了。
前天晚上朝钰薇把他叫进了茶室,门一关,她就立即皱起眉:“你干嘛帮他?阿冶才走了多久?尸骨未寒,你别和我说,你这就变心了!”
她脾气一上来,语气不自觉地就冲了些。
在她心里,郁琰应该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他们一样都认为朝冶的死有蹊跷,一样都认为那个所谓的“二弟”就是个小人得志的贱种,所以她压根无法理解为什么郁琰会同意去带他。
郁琰看向她眼,沉默了半分钟,然后道:“你先冷静一下吧。”
朝钰薇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冷静下来后就坐在了茶桌边上:“我刚真是气上头了,不是冲你,一想起朝弋刚才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我就来气。”
郁琰也没和她解释太多,只是说:“我不答应,朝叔也会让集团里其他有经验的人去带他,到时候我们反倒失去了主动权。”
朝钰薇一想也是。
隔了一会儿,她又压低声音道:“明天|朝弋肯定会先去鼎先那边视察,我在厂里安排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