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没关系,”朝弋一边往床上爬,一边很小声地说,“我和你一起。”
郁琰仍然背对着他,语气冷淡:“等雨停路通了,你就回去。”
朝弋没说话。
只是抖开被子躺下,然后慢慢往他那边靠去,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那天……是我说错话了。”
“我太想你了,也太难过了,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对不起琰琰。”
朝弋轻轻抱住他:“你原谅我,好吗?”
那人没回应,朝弋就得寸进尺地把手伸过去,黏糊糊地去碰他的手背。
感觉到他手心贴上来的一瞬间,郁琰下意识转过身,用手背在这人额头上贴了一贴,朝弋平时体温就高,但这会儿却烫得就像是快要烧起来了。
手背上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郁琰这才发现他的脸颊和耳根也红得有些不正常。
“难受吗?”郁琰问。
没被他碰的时候,朝弋还感觉良好,被他摸完额头,整个人忽然就变得有气无力了起来。
“头很晕,”他说,“好冷。”
第89章
89
郁琰不知从哪找出了一根老式的水银体温计,用水简单清洗了一下擦干,然后让朝弋夹在了腋下。
眼看着这人又要走,朝弋贪恋地抓住他的手:“去哪?”
“给你倒点热水。”郁琰说。
“我不渴。”
“你再像刚才那样碰一碰我。”他指的是郁琰把手探向他额头的那个动作。
可郁琰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动。
朝弋于是自顾自地牵起他的手,慢慢地贴到了自己滚烫的脸颊边上,然后悄悄吻了吻他的指尖。
郁琰眼睫一颤,缓缓错开眼:“刚刚……在外面站了很久吗?”
“嗯?”朝弋像是没听清他的问题,想了一会儿,才时停时续地小声说,“听见你们好像在给‘姥爷’过生日,本来想站一会儿就走的,但一直没听到你的声音,就有点不甘心……”
他撒谎了。
其实一开始他就没想主动离开,没人发现他的话,他就会在外面雨里站一夜,最好能晕倒在门口,让郁琰不得不把他“捡”进屋里。
就像刚刚他故意冒着可能被二次滑坡掩埋的风险,徒步穿过半道上那一临时拉起的简陋警戒线,心跳逐渐变快,随即他亢奋地想到了自己被泥土石块活埋的情景。
就这么匆忙地死在这场“意外”里,死在这个人的身边。
朝弋病态地想看见那个人为自己的死亡而感到愧悔的样子,哪怕只有一点。
但在看见郁琰的那一刻,朝弋发现自己还是想活,想听他说喜欢、说爱,他不想再带着那些未竟的渴念与心愿孤单死去。
活了两世,总不能每一次都这么窝囊。
五分钟到了。
郁琰拿起体温计看了眼,39.2℃,高烧。
“头疼吗?”郁琰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灼烫的目光,“我去给你拿退烧药。”
这人生病后比寻常时候明显要黏糊得多,他强硬地攀住了郁琰的手臂,可语气却是软的:“我不想走,你别给我拿药……行吗?”
他看上去像是马上就要哭了,郁琰拽了两下都没能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于是便只好又坐着陪了他一会儿。
印象中这个人似乎极少生病,连咳嗽两声都很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过。
前世有一回朝弋攀缠着向他讨要拥抱时,郁琰偶然发现他的体温有些不太正常,但朝弋看起来却又跟个没事人一样。
后来想一想,大概也不是他比旁人更有忍耐力、更迟钝,只是从小就知道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人在乎,所以就这么坚强地长大了……
等这人的力道渐松时,郁琰才去二楼姥姥那拿了药,塑料药箱里有不少药都过期了,被郁琰随手挑出来装进一旁的塑料袋里,姥姥看着那一大袋子的药盒,心疼得不得了。
半梦半醒的姥爷则躺在床上骂她:“药过期了最好,说明家里没地儿可使,那玩意不又能当零嘴吃……”
姥姥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但气势上到底不肯输,非得往姥爷腿上呼上一巴掌才觉得舒坦。
郁琰听着两人拌嘴的动静,缓步走下楼,心里有种异样的情愫在发酵。
除了早逝的父母,他似乎从不曾和旁人有过这样亲昵又放松的状态。
曾经的伴侣对他无限纵容,而他对他展露出的似乎也从来只有熟稔和依赖,他们并不会相互拌嘴,不会有争执,不会有人使小性子……
郁琰曾经一直觉得这种状态就很好,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那是因为自己好像根本就对那个人没有情人间的渴望。
恍惚间他又想起最后一次和朝弋通电话的那天晚上,快天亮的时候他才堪堪入睡,然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见了一个很年轻的朝弋,穿着校服,身边站着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孩子,两人牵着手,一直走在他前面,怎么追也追不上。
醒来时心口都还是酸的,好半晌都缓不过来。
他想自己大概是会在乎的,所以那天才没点开朝弋手机里那个叫“程安安”的人发来的消息,所以才会下意识想离他远远的,最好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与此同时。
卧室床上的朝弋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他晕晕乎乎地坐起来,然后下床到处去找郁琰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