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正道347
像是一群又一群被赶入牧场的羊。
所有灯光都集中在了广场上,照得正中央那座支架阴气森森、巨型而不可逾越。
那是一座已经套好了绳环的绞架,绳环在黑夜中还泛着点点荧光,一看就不是普通麻绳。异变刚开始时这座绞架便搭好了,这么些日子从没用过。直到今日全城才意识到它是活的--渴求着见血与食人性命。它诞生之时,旧时代便已经结束了。
等到一支支整齐的队伍依着同样齐整的序列在广场上一一站定,绞架旁的黑暗中才牵引出一个个被锁链拴住的人。锁链因碰撞而叮叮当当,清脆的叮当声随晚风一起很快便飘荡到了城市大小角落。
没有锁链之人一步也不敢逾越,反倒是枷锁于身,囿于绝境之人妄想着挣脱与呐喊。当站得足够高,纪律、挣扎、顽抗都和玩具沙盘没有分别。
慕羽将那块已有裂痕的玉佩贴在了头顶:“都是装的。我装着自己憧憬希望,伪装着天生良善、愿意遵守秩序。都是他愿意见到的样子,”她将玉佩重又拿下来,不停在那道细小的裂痕上抚摸把弄,仿佛在牵着一条无形锁链--实际上这条无形的锁链也的确在她手中,“不知道他是不是看清了,这才是我真心喜欢享受的。”
万里迢迢赶回来,她自然不仅仅为送别宁岳。东方太远了,她必须确保在意志较量这盘棋上他们始终处于上风。这样一片广袤的土地、如此多奇特的人完全值得他们专程跑一趟。
她知道总有人在听。
连魔杖都没拿,傍晚坟前的意外将她削弱得厉害。汤姆里德尔一遍又一遍变幻着拿魔杖的姿势。这根全新的魔杖令他极其满意,他向来为能征服强大力量而自得。
他们越过疆域次数太多了,一次次逾越既消磨掉了汹涌杀意,也挑战着他少得可怜的耐心。
“我都明白。”他轻柔地将慕羽揽得更近,同原先无数次没有多少区别,说不清是蛊惑还是麻痹。
不过都是真话。
从一开始他便清楚他们同处于深渊,没有谁比谁更堕落,同类间更无须引诱。
站在高台上的刽子手不急不徐宣读着罪行。
“...不敬神灵,意图叛逃,判处绞刑,即刻执行。忏悔你们的罪孽,下辈子还有可能重入轮回,重新回归神的牧场。”
没有人察觉他们口中的神灵正高高在上俯瞰,既不关心罪孽也不在意忏悔,将一切当成了可以肆意摆弄的玩具。
“什么神?为了力量你们尊严都不要了,好好的人不当去当羊,当畜生!接受一个注定要毁灭没有希望的世界!”
慷慨激昂的陈词没能打动任何人。惨白的灯光映射出一道道有如看白痴一样,冷漠到骨子里的视线。不像是在看同类,更像是在观察责备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只需付出自身信念与思考便能得到昔日想也不敢想的超凡力量,他们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或许还沾沾自喜,自夸着识时务跟随潮流是多么明智。
只有极小极小的呜咽声从人群末端传来。安静得过头了,再小的声音都能加倍放大。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慕羽手一松,玉佩差点掉落在地,又被她面不改色地重新握住。她被揽得更紧,像是一只亟待绞杀的猎物。
“你的家在这里。你说过,你要创造一个新家,我们一起,”需要的时候他会温柔得过分,别人会溺死在那双眼睛中涌起的一层又一层波涛中,而慕羽总是会在这个时候抬起头,远远地观赏海浪起伏的色彩变化,“你会永远陪着我。”
那声呜咽转瞬消散。绳索已然放下,一双双晃动的脚和兀自挣扎的身子在亮堂的光中缩成一片片飘零成泥的枯叶。
慕羽一会看看下面,一会看看那双眼瞳,两处都是舍不得的风景:“他们的理想,他们的正义太高尚虚无了,看,没人能理解,”她柔弱无骨地靠过去,手贴在心脏上感受一下下沉稳有力的跳动,“只要能得到利益好处,思想、独立、同情,算什么?正道逆水而上,无聊透顶。”
一道微弱的,无限逼近蓝色的绿光亮起,在常人眼中不过是划过天空的一道诡异闪电。
飘落的枯叶停止了颤动。
慕羽将手自心脏开始上移,不再执着于声声心跳,手上戴的戒指有意无意地蹭着。
又一次无果的尝试。
这个女孩太奸诈。他清楚她的软肋与脆弱,她也同样对他的弱点了如指掌。
当那只手紧密地贴合心脏,当怀中身躯缓慢传递着冷意,杀戮、阴谋、牵绊都变成了没有意义的符号,他需得思虑着,是否又踏入了不知名的陷阱。
看上去是这样。
慕羽不无遗憾:“当时还是你教我,要有足够的狠心,”她开始轻缓地亲吻,确保方才诞生的每一点禁忌都落入封印,又将恐惧、暴躁拆吞入腹,“疯子,你疯得无可救药了。”
他也热烈地回应她,合作着将稍有越界的情感锁印,又放出欲望烧毁幸存的蛛丝马迹。
他们对此已经驾轻就熟。
不过刚刚释放出欲望,还不待其蔓延,慕羽便推开了他,流利地挥动起了魔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等反应杖尖便蹿出了一抹银白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