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阿尔巴尼亚
一个驼背男人缓慢走向了诺特。他穿着一身阴沉沉的长袍,同热闹喜庆的车站格格不入。他每一步逼进,诺特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火车上,那座隔间馥郁的香甜,肆意流淌的阳光随着男人的逼近而破碎,先是碎裂成透明虚幻的幽灵,再是消解成遥不可及的梦。
在走到慕羽身边时男人率先停住。
这毫无疑问就是老诺特了。慕羽无意同他有任何纠葛,她想快步离开却被人抓住了袖子。
还不等她真正有什么行动,老诺特的不屑,傲慢乃至恐吓在一瞬间就瓦解了。他像是被什么电到了一般飞速放开了她。
他的左手死死捂在了右手手臂上,慕羽没有错过这一细微的动作。他几乎称得上狼狈地从旁边绕开,紧接着身后传来砰地一声。
他急不可耐地抓着自己儿子幻影移行了。
大片大片的乌云飘过遮挡住了方才还耀眼的阳光,伦敦的天气从来都是多变的。
--------------------
# 布局
第48章 阿尔巴尼亚
找到他并不是那么困难。
森林尽头对周围小村落村民来说向来是绝对的禁区、被魔鬼诅咒过的土地。十一年来时常有人发现大量的动物尸体,其中更多的是蛇类。如今村民打猎都不愿意往雨林更深处走。他们害怕哪一天自己就成为了魔鬼的祭品。
在夕阳还剩下最后一片光线时慕羽踏入了这片禁地。头顶层叠的树叶遮住了光晕,将被霞光层层晕染的紫色天空拼接成一张大网。
从她踏入这片土地时就没听见任何活物的动静,不要说鸟叫,就连昆虫振动翅膀的声音都没有。
有东西在向她接近,在这片死寂如同坟墓的地方任何动静都显得格外刺耳。柔软的活物轻缓地在地上爬行,像是枯叶摩擦泥土。
不用看慕羽也知道这是什么。
一条巨蛇。
她连停都没有停,踩着地上斑驳的紫色光晕继续朝着树林更深处走去。
巨蛇抬起头,嘶嘶吐着信子,已经准备好享用这份突如其来的美味。
更加低沉的嘶鸣在死寂的树林中回荡,在刚听到这声嘶鸣时巨蛇便立刻停下了所有动作,温顺地重新贴回地面,向着最近的一棵大树游去。
树干背后有一片落日余晖怎么照也照不到的阴影。
“我来了,汤姆,”她随着巨蛇想要绕过树干,接近那片阴影,“我从未食言。”
沙哑的嘶鸣声后是冷酷的命令:“停下,不准过来。”
从很远他就辨认出了她的声音,十一年比死亡好不了多少的处境让他对声音格外敏感。不知是十一年极端的冷寂,抑或是出于其它的,不明因素的驱使让他耐心聆听她的接近。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血液是否还在流淌,现在也分不清,可是当少女一寸寸靠近,心脏,血液,乃至整片残缺的灵魂都跟着一寸寸轻盈起来,连带着将所有或愿意或不愿意回想的记忆一一铺展在他面前。
他清楚记得灰暗的伦敦中盛放在眼前,不停舒展的彼岸花,秋日阳光下两道互相依靠着看书的影子,还有那片灵魂一次次翻转的情感,他都清晰的明白,正如他清晰地知道自己从未死去。
但当慕羽真正快要靠近时他又开始恐慌,正如他是那么害怕死亡。仿佛他不愿意让慕羽看见他的虚弱,又或者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少女。
她不可能成为他的仆人。
任何人似乎都不应该看见他最虚弱的一面。
慕羽停了一下,望着那片阴影,又抬头看了看被树叶切割成无数碎片的晚霞,靠在了树干另一侧,仿佛当真在欣赏夕阳。
她看上去恍若还是对他的世界漠不关心。
更多的彷徨冲淡了最初的轻盈,却使得记忆更加鲜活,以至于他不得不用更多命令遮掩翻涌而上的脆弱:“不许再用那个名字,”现在面对这个少女时他的声音都难以尖锐了,“肮脏的,属于麻瓜的名字,和你母亲给你取过的一样。”
他知道那段记忆,他陪她看过了那段记忆。
慕羽理应是防范的,她向来对任何进入她世界的人保持绝对的警惕,但这所有人里面不包括汤姆—一个执念,一个幽灵,或者是一片破碎的灵魂。
她从来不知道答案。
“可你就是汤姆,从我认识你开始就是,不会因过去而遗忘,也不会因未来而变更,”太阳终于落下去了,紫色的天空在逐步被黑暗侵蚀,只剩下最后一簇火焰落在她眼眸中。她既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低语,“就如同我认识你时,我就是慕羽,从来不是辛克莱尔。”
两人间陷入了沉默。
他无法对慕羽产生愤怒,哪怕一丁点都不行。
紫色完全从天空中褪去,几颗星星惨淡稀疏地挂在天幕上。
大片大片萤火虫开始在树林中飞舞,它们从幽深不见尽头的丛林中飞出,又颤巍巍地扑闪着翅膀妄图向天空,向着稀疏星辰的间隙飞去。
慕羽笼住一只萤火虫,幽幽荧光在她指尖不断闪烁:“再靠近一点,汤姆,”她朝着树干另一侧放走了萤火虫,“我要试试将那片灵魂和你融合。”
萤火虫再一次牵动埋藏的记忆,融合后所有翻涌的,疯狂的情感将同他再也分不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