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月_分节阅读_第110节
漆黑的夜里,唯有昏黄的路灯点缀错综的街道。
一辆白色轿车冲破雨帘。
***
九点五十五分。体育场。
江小嵩最后看了眼手机,置顶的对话框里,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两个月前。
他有两个月没有见到赵予晴。
也没有任何联系。
他唯一能听见她细微的声音,是在每日和陈立垣通话的时候。
两个月,他从一开始的急躁,到平静,到接受,认清了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实。
戴豫整理了一下演出服,拍拍他肩膀,“还在看手机呢,快上台了。”
八点的演出,持续两个小时,就差最后的安可。
再有一首歌,他们的大学生涯就要结束了。
戴豫保送研究生,裴唐屿打算继续走音乐的路。还在读博的江小嵩应该是最没有毕业季伤感的人,但他的情绪是最差的。
他“嗯”一声。
“赵老师会不会来?”
给她的票,是离演出台最近的内部票。只两米远,一眼就能看见。
“不会。”
“你乐观一点。”
“和乐观无关,这是事实。”
不见面也好,他会忍不住想要留下她,忍不住做一些让她不喜欢的事。
与其被她讨厌,不如被她遗忘。
但心底有个声音问,他真的这样想?
戴豫只是叹气:“那你还看手机。”
“你就当我闲的。”
“走吧。到时间了。”
和队友们一起走到前台,舞台很大,尖叫声冲破头顶。是他们熟悉的狂热氛围。
江小嵩看到那个位置,仍然是空的。他垂眼,完全不去望向那边。
随着吉他声响起,他跟随节奏打鼓。
现场的人都在跟着合唱,在副歌时,江小嵩余光中看到有人从过道匆匆跑来。
他投去不抱希望的一瞥,看到那人身影
,手下的鼓点差点敲错一拍。
赵予晴终于赶在最后一首歌到达。
她有些喘,头发也乱了,连手都是抖的。身边有人目光打量,她也全不在意。
台上的江小嵩离她很近,好像在家里,他偶尔在琴房练习,她路过时见到的模样。
一分钟的时间十分短暂,最后一首安可结束后,主唱发言,宣布乐队解散。并祝福大家都能守好自己的人生。
周围有人落泪,明明最激昂振奋的音乐才刚结束,余音尚在脑中盘旋,有人不舍分离。在台下继续嘶声喊着安可,好像只要努力,分别会转变成延续。
赵予晴在台上的乐手们离开后,也离开座位。
她回到自己的车,周围是一群抹着眼泪的乐迷。或乘最后一班地铁,或打开软件叫车。
二十分钟后,人渐渐少了。适才人声鼎沸的体育场,已经安静得能听到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时,有人打开她副驾驶的门。坐进来,再关上。
熟悉的气息钻入鼻腔,立刻激活所有潜伏在脑海里的记忆。
“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
江小嵩身上半湿,刚淋浴过,加上下雨,他没打伞,身上有种肃冷感。
赵予晴望着前方摇摆的雨刷,“我也是这样打算的。”
甚至为了不再见他,把离开的日期提前。
然而,还是在最后仅剩的几个小时,非常,无比,发疯地想见他。
“机票定的六点?”
他已经从陈立垣那里知晓她所有的动向,她要离开这里。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嗯。”
“那么,四点就要出发。”
“差不多。”
再次沉静片刻,江小嵩说:“我们走吧。”
赵予晴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湿痕,踩下油门。
**
相同的酒店,相同的房间。
由它开始,由它结束。
当房卡刷开房门,江小嵩捧起她脸颊的动作,与赵予晴搂住他的腰是几乎同时发生。
好久不见,思念化成绝对力量,将自己完整地嵌入对方。怎样厮磨都不足以缓解心中的渴求。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有瓢泼之势,雨点打在窗上,击打出清脆的声响,加上风的呜鸣,好像要将玻璃敲碎,向室内刮起一片狂风骤雨。而屋内的状况也丝毫不逊色。
第一回合有点像他们刚认识那晚印象最深刻的那次,一言不发,埋头深吻,探索对方身体上的细枝末节。偶尔的退让,是为了更深地攻掠。
唯一不同,是这一次,房间的灯全部点开。
亮白的水晶灯下,他们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清晰地印在瞳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对方深深印在脑海中。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弱了,堆积的水顺着管道蔓延至墙壁,染湿了绿植。土地一片泥泞,散发着夏季独有的草木清香。
赵予晴缩在床上,胸膛起伏不断,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湿漉,好像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不如说,现在死掉也没有关系,就可以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用面对,没有执念,也没有分离。
江小嵩松开放在她腰线上的手,去开启一瓶水,自己喝一口,然后渡给她。
感受到清润后,赵予晴羽睫扇动,勾着他的脖子又要了数口,才有点活过来,但也只是短暂的恢复,江小嵩没给她更多的时间,捞起她的腰,将她抱在自己身上,最脆弱之处又被蛮横地撞开、挖掘。
与之相反,他的动作又十分温和。抬起她下巴,犹如抬起一件珍宝,倾身吻去她眼角的泪痕。再握住她攥紧的手,在她指骨上吮咬,咬出和她腰间纹身一样的牙印。
于是,痛觉夹杂在晕眩感里,形成前所未有的异样感受。赵予晴扬起颈项,柔软地贴在他身上,无意识地咬他耳朵,一遍一遍念他的名字。有点像求饶,却更像引诱。
江小嵩也没有比她好多少,呼吸和心跳都乱得一塌糊涂,一边深吻她,一边把她按向自己。
待两个人都筋疲力竭后,窗外已经听不见雨声。
每次做完,赵予晴都有强烈的困意,今晚也是,但心里装着看不见尽头的复杂情绪,始终半睡半醒。直到散落的发丝慢慢垂在脸上,有点痒,她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她还有话要说。
一开口,声音是暗哑的,她再侧头干咳几声,“小嵩,我走以后,你找个喜欢的女孩子,谈一场光明正大的恋爱。”
他们手牵手,不用顾忌旁人的目光,不用担心前途被影响,光明正大的,在电影院,在旅游景点,在同学聚会,在任何地点,肆无忌惮地牵手。正如他一直以来的期望。
江小嵩拥着她的背脊,身上的余韵还没有完全消失,他拾起散落肩头的发丝,在指尖缠绕,上面有一丝刺目的白发,“赵老师也是,找个合适的男人谈恋爱,能在你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明明一开始是她提起,听他这样讲,赵予晴闭上眼睛,不让他看到自己哭,但,泪涌出眼眶,顺着眼角,滑到两人相接的皮肤上,还是温热的。
江小嵩把她蜷缩的肢体打开,她痛苦的样子尽收眼底,他除了无奈,还产生难以名状的喜悦——她是因为他才痛苦的,这多好。
痛苦是爱的另一面。有爱就有痛苦。
可是,他也会因为她而痛苦,两者抵消,谁也没比谁多赢半分。
江小嵩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往上曲折,在她手足无措时,印上久违的吻。
细密地吻着的同时,声音循循,当她是需要人叮嘱的小孩子,“也不用立垣承认,只要你喜欢,就可以和他恋爱。”
他的发梢刮得皮肤发痒,赵予晴身体紧绷到极致,也抖到极致,喉咙里低吟许久,哽咽出一个珍重的“好”。
赵予晴跟他说起陈铮试探她的那句话,再度强调,让他注重学业。
江小嵩说她怎么这么相信他,他的定力其实没那么强。
她笑了笑,坦露说,在江小嵩决定转专业时,她当时内心的真实想法是同意,甚至,她不想他再当医生——只要不和陈铮扯上关系,她都觉得可以。
前夫出轨后,为了缓解心中的茫然与烦闷,她曾经尝试过放下原则,让自己活得自私自利一些,活得更轻松一些。
但,她仍然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无法成为自己厌恶的样子。
黎落问过她,她爱江小嵩吗?
赵予晴思考许久什么是爱。
后来,关静告诉她,如果喜欢江小嵩,就和他在一起。
但是,当爱一个人与和他在一起互相矛盾,还要不要继续。
相比爱他,她更想爱他的人生。
赵予晴不会觉得江小嵩值得更好的女生,但他值得更好的未来。
如果这个未来很好,有她没她都可以。
亮目的灯光之下,江小嵩抬起手臂,手指遮住眉眼,倏而紧紧抱住她,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以及掉落在床单上的泪水。
赵予晴一下下轻抚男生骨骼坚硬的脊梁,心想他真狡诈,喜欢看她为他哭,但却不让她看到他流泪。
不过,她这次没有拆穿,轻轻吻他的颈窝。感受到他怦然的心跳。
摇摆的视线里,她的视力不佳,但能看清床头的电子表,显示的数字预告着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
怎么就要结束了?
他们才刚刚重聚没有几个小时。
她又在叮嘱一个医学生,一日三餐不要落下,晚上别熬夜,觉得身体不舒服就要吃药,别硬挺。冬天多穿点,手冷要带手套,等等诸如此类无关紧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