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莫非知道兰婶说的谁,他继母戚染花对莫家长子长孙的位置着魔了,莫非一出户,她就将莫二宝改成了莫大宝。如今,莫大宝十八的生辰还没过,就已成亲两年多了,下面的弟弟莫三财十六岁,也是一早就定好了亲,说是再过年把功夫就接人进来。
莫非可懒得去理这些乌糟糟的事,娶妻生子在他心底根本排不上号儿。
许是天性凉薄,又许是一个人习惯了,他从不羡慕那些家里热热闹闹的。白日惆怅,深夜梦回,什么父母亲缘、妻小血脉,他更是从未想到过。
找个女子一起过日子,他甚至是抵触和害怕的,只是这种心思不足以向外人说。
他笑了笑:“婶,我这没有屋没有地的,哪个人家愿意把姑娘给我?”
今天出门是撞了月老星么?怎么尽碰到喜欢做媒的?早知刚见面就应该板起脸,随便说几个字应付应付算了,如今话赶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冷下脸来,毕竟兰婶是好意。
莫非心里懊恼不已,只是面上仍显得平和。
“田地少些怕什么?有手艺啊!你四年前编的那个筐,老头子昨个晚上还用来背了百十斤红薯,结实又不勒肩,他用一次夸一次。”
兰婶瞪起眼看着莫非,上下打量了一番,皱起眉道:“白长这么一张周正的脸,也不拾缀拾缀,好一些的衣裳总要有一套的!改天你扯几尺布来,婶子给你做!”
莫非笑笑,掸掸裤腿,没有回话。
他今日瞧着是有些邋遢,出门特意挑的破衣,清早露水大,一路又灰尘仆仆,脸上出过许多汗,冲得泥印一道一道的。加上翻山越岭,头发被枝条刮得炸了窝,脚上的草鞋也几乎散了架。
若不是身条板正又空着手,说他是个乞丐都有人信。
兰婶也不用他回答,自顾自往下说:“婶子做媒这么些年,看人准准的!人高马大的后生,到时候婶子好好那么一说,你再收拾整齐点,带去人家里相看,哪个女娃子相不中?”
“家里人过来打听,虽说没大屋,那也不缺落脚的,还有手艺!地少点,你力气大!没有长辈帮衬又怎样?小两口自己清净!做爹娘的只管放心哦。”
“你要不喜欢婶子找的,自己外头也去打听打听。看中了谁,婶子帮你上门去说,定办得妥妥的!”
“唉,我哪有什么手艺,那么点皮毛玩意,自家糊弄一下还行。”莫非避重就轻,只想兰婶知难而退。
“又扯开了!十八九的后生家家,哪能不说媳妇的?”
“婶子,我现在真不敢想这个,过两年再说罢。如今只想先攒点钱凑合着做个屋起来。”
“屋是要做,可媳妇也得讨!现在相看起来,屋一做好就接家里来,不是双喜临门么?或是先接了人进来,两个人一起做屋,有商有量,不比一个人忙活强?”兰婶真是恨铁不成钢,眼见这么大个小伙愣是不开窍,“你啊!再等,再等年纪就大了!我妹子说,小河村有一家,两兄弟二十四五了,一个都没说亲,娘老子又懒,村里女娃子都不敢路过他们家门口,生怕被缠上!你住得那老远,离村里山路一百水路一千的,往后年纪一大,婶子可使不上力啦!”
莫非本就一直记挂着刚才的人和事,听她这样说,小河村,两兄弟...二十四五,莫不是讲的就是那个冬冬吧?
什么女娃子怕被缠上啊?人家根本没打算搭理过她们好吗?
他忍不住嘟囔:“不至于吧……”
兰婶以为他驳的是自己最后那一句,心想吓吓他也好,继续危言耸听:“怎么不至于?我瓦上村里的外甥媳妇娘家村里头,还有两汉子结的契!就是年轻时没说上亲,拖到三十啷当岁,实在不行了,找了个一样的凑合到一起!听说现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两汉子成日又打又砸的!难道你今后也想过这样的日子?”
莫非瞪大了眼看着兰婶。
他的心砰砰乱跳着,一张朦胧的面孔混着那些暧昧不清的念头,凝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在他心里破土而出。
第5章
大历朝是允许两男子缔结婚姻共同生活的,人们一般称之为结契,以便和男女结亲区分。
男子结契与男女结亲有很多不同,他们议定结契后,就要净身脱离各自的父母家庭重新立户,并推一个户主出来,互称对方契哥、契弟。
这对结契的新人,今后不能继承父母家中的产业,也不用承担父母养老,倒是有点像是出嫁的女儿。当然,如果父母疼爱兄弟和睦,私下补贴什么都是可以的。
与嫁娶又不同的是,他们无需支付对方聘金,不走三书六礼流程。结契的仪式也很简单,没有妆匣嫁礼,不用花车锣鼓,更无须拜堂回门,只在议定的某个晚上,户主契哥去接了契弟,扔一挂爆竹,再到住所就算完成仪式。
然后,他们还需去官府签署正式契书,契书内容包括二人今后的家财分配、子息生养、销户罚金等等,双方自行议好,再立字画押,由官府盖章契书生效,结契才算真正完成。
男子结契的原因有多种,有些人是为了生计,例如大河行船的、海中捕鱼的、长途行脚力、跑小买卖的等等。他们长期处于艰辛与孤独之中,有个同为男子的人相伴,会轻松和方便许多。
这类结契的人,有很多在攒了点家底后就会花钱销掉契户,各自去讨婆娘,双方再无瓜葛。当然,也有一部分人相处和美,情意难舍,于是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