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莫非瞬间像踩上了云端,离开莫家,是他能咬牙坚持的支柱,靠自己慢慢长大,实在太过艰难与痛苦。
如今就要摆脱这一切了,哪怕一样是去给人当牛做马,却也让他甘之如饴。
他第一次在戚染花面前低下头,老老实实站着,等着别人解开他身上的枷锁。
然而,戚染花并未如他的意。
她就那样站在桌边,轻飘飘地说:“让我家老二去吧,这小子不行。”
姑奶奶还以为戚染花口中的“老二”是指她自己的亲生长子,当时还叫莫二宝的,就和她解释说:“去那边可是要吃不少苦的,你舍得?虽说是小学徒,一样要起早摸黑,跟着伙计们出工出力,又抬又搬的。力气要大不说,若是能识几个字再好不过了,大宝正合适,二宝啊,我看还弱了点,后头有的是机会。”
姑奶奶说着,还怕莫二宝吃味,轻轻拉过他抚摸了几下。
她也是这样坦坦荡荡地表示着对侄子家几个孩子的远近亲疏,完全不怕莫非怎么想。
而莫非站在一边已如雷击,霎时心就沉到了谷底,他清楚这事与自己是再无瓜葛了,于是失魂落魄退到墙边。
戚染花将莫三财拉到姑奶奶面前说:“小了点没事,过两年不就大了?他人聪明,学什么都快,带过去不亏。”
姑奶奶愣住了,她看着面前理所当然的戚染花、桌上事不关己的莫丰收、搂着小孙子装聋作哑的戚老太,和立在墙边垂头丧气的莫非及另几个笑嘻嘻无忧无虑的孩子,这才明白,侄儿家里,她喊“莫大宝”的其实是个不存在的人,她以为叫莫二宝的才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大宝,那莫三财就是戚染花嘴里的老二了。
莫三财当时未满八岁,长得精明油滑,两天功夫就跟自己带过来的小孙子打成了一片。可他个子比莫非矮了一个头,饭桌上筷子头舞得生风,等闲要叫他干点什么就找不着人,无论哪条都不符合她儿子的要求,怎么可能带他去呢?
她拢起了手,收起笑,摇摇头说:“这个太小了,要是你老大还勉强。”
“老大不行,家里头离不开他。”戚染花还是一口回绝。
她有自己的算盘,三个儿子,家里只十来亩地,将来分家必是不够分,给一个儿子出去才是正解。
莫大宝是长子长孙,也是她的心肝宝贝,家里大屋和田地将来都是他的,根本不必苦哈哈去给人当牛做马;老二,人奸嘴滑,出去学个手艺闯荡闯荡,说不定吃得开,将来能给自己奔个前程;至于老小,老实温顺,在外未必能混出名堂,到时与家里也是毫无助益,不如就留着帮老大种几年地,以后给他晚点娶亲,分个两三亩地。
她自认给三个儿子的安排都是极为妥帖和合适的,到时他们老夫妻跟着老大过,一家子多和美!
而那个短命鬼,怎么能插进来?他最好的去处,就是悄无声息烂在莫家的地里。
姑奶奶的脸彻底拉了下来。
她知道莫非在侄儿家不受待见,做学徒有多苦,世人都知道,拉他出去又不是享福的。莫非壮实又灵敏,一双手伸出来就知道活干得多,到时跟着自己儿子也能派上用场。
这是你好我好的事,原以为只要开了口,侄儿夫妻立马同意。毕竟,继子不在眼前碍着,不再吃喝她的不说,以后还能给家里挣钱,哪个后娘不喜欢?
谁知这侄媳妇怎么想的?一口给拒了!
这也就罢了,许是打量以后手艺能挣钱呢,却是连她的长子也不愿意放,丢个七八岁的小崽子过来,这是想着让人给她养儿子?
自己顾念去世的哥哥,好意想拉扯侄儿一把,毕竟是莫家的血脉。可怜的哥哥,比自己年长八岁,如今大孙子才十岁,而自己都要抱上重孙了。
一番好心,竟被人以为是求上门来的,自个这消息若放到村里去,哪家不是抢破头,要把她供起来的?
莫兰花恼怒不已,又见大嫂和侄儿泥塑菩萨般不言不语,由着这个侄媳妇轻慢自己,作践莫非,属实可气,便不再说话。
戚染花却并不惧她生气,她儿子没捞到的东西,没有便宜了短命鬼就行。
第17章
第二天一早,姑奶奶饭都没吃就带着孙子走了。
而莫家的桌边,莫二宝嗦着一根鸡骨架,笑嘻嘻的对立在门外的莫非说:“想出去,门儿都没有!烂在我家地里做肥,坟山都别想上去。”
他的话不用说就知是从谁嘴里学来的。
那一刻,莫非无怒无惧,他沉着脸拎起门口的板凳就抄到了莫二宝的脑袋上,板凳继而飞上了饭桌,砸得碗盘叮里哐啷一通脆响。
后面的事混乱不堪,那对夫妻丢下人事不知的莫二宝,一齐朝他扑了过来。
莫丰收力气大,将他仰面按在地上,而他狠狠咬住莫丰收的胳膊,手里死拽着对方的一大把头发。
而戚染花咬牙切齿伸腿来踢,却反被他挺腰踹了好几脚,屋里嚷声哭声一片。
最后戚染花捂着腰,拎起炖鸡的大钵朝他脑袋狠狠砸下。
昏过去之前,他只清晰地听到戚老太的柔声细语:“小宝不怕,阿奶把鸡肉捡起来,洗洗还能吃。”
他们都以为他死了,莫丰收拽着他的两条腿往外拖,不知是打算拉去田里烂,还是丢去山上喂野兽,被路过的莫清澄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