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不敢在草棚里放太多吃食,这里挡不住虫鼠,防不了人畜。每季收成上来他留够口粮,其他都慢慢挑出去卖掉了。
口粮和种子就埋在杂物间大棚的草堆下,那里有个小地窖,存着两个大肚罐子,装了百来斤粗面、十多斤大米。窖里如今还留有红薯种,已经开始出芽,再过半个月就要种下去育藤了。
在常平县,大米和肉一个价,都是十文一斤,没有哪个乡下人日常舍得吃米饭,他也只在重活多的时候烧一点肉,吃两顿米饭,权当补补身子的亏空。
莫非拿出大陶碗,倒入大半碗粗面,加水、盐、切碎的青菜和葱搅拌成浓稠的面糊,炉子点火,小锅刷了一层油,将面糊随意捏出巴掌大小的饼子贴在锅上开始煎。
滋啦的声响中,扑鼻的香气蔓延开来,要是在面糊里打上一两个鸡蛋,那将更美味,可惜他已经许久没有买鸡蛋了。
村里好些人家都有养鸡,少的一两只,多则七八只,鸡蛋通常是攒起来卖,一文钱一个,或是留着与货郎们换些针头线脑的东西。
莫非没和村里人打这种交道,只偶尔从县城买几个回来解解馋。
一大钵米糊煎出十几张小油饼,莫非趁热吃了七张,其它留着当晚饭。
打个饱嗝,将小锅洗洗干净,烧点热水下午喝。
他又从壁橱里拿出米袋子,抓了一小把放到罐子里,洗了个红薯,切成小块丢到一起。
等水开后将炉子退了明火,把罐子放到碳火堆里,炉门掩上只留一条缝,晚上回家就着热热的红薯粥吃油饼,香的很!
莫非翻出一个厚厚的垫肩系在肩膀上,下午给水田挑点水,再干下去,秧没法栽了。
水稻的收成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容不得任何闪失。
好在水田离小瓦河不是很远,除了打水上来费功夫,挑到田边倒是轻松,往返不到一盏茶功夫。
往年也要挑几回水添补添补的,这事他做得熟。
挑水灌田非常辛苦,实属无奈之举,田小方能如此,若是有个几亩的,他一个人根本不敢想。
一口气挑了个把时辰,肩膀酸大臂也胀,莫非坐到田埂边喝水歇息。
第9章
远远有个二十好几的男子从河岸边朝这边走,不是细看,莫非就知是谁。
他这一块地方,只有村长的二儿子莫清澄,他喊澄子哥的,会过来。
“澄子哥。”
对方也喊了起来:“非子,你这是挑水灌田?干成什么样了,我看看......”
“还不算干,挑点对付一下。”
莫清澄爬坡爬得气喘嘘嘘,手拄着膝盖看了看莫非的水田,放下心来。他脱力一屁股坐下,仰头躺倒,“你...你这要挑到什么时候?河边还要爬高爬低的,可要当心。”
“晓得呢。”
“之前看你还堵了满田的水,也成这样了,这坡上就是留不住水。”
“旱地更是干透了,玉米也不晓得能不能种下。澄子哥,前头说的玉米种,还有的吧?”
“有!给你留着的。我和爹还有大哥他们打过招呼了,你抽空去拿就行。如今种还早,你也莫急。唉,畈上比你这个干多了,好些人家讲究晒田,现在没雨水进来,水沟也是干的,田里泥都硬了,个个耕得苦不堪言。”
日头晃得打不开眼,地上石头也硌人,澄子翻身坐起来,叹了口气。
“前头听你说围埂那块大田要晒的,岂不也干了?”莫非忧心地看着澄子,也随他坐了下来。
“那还用说?牛都累瘦好几圈,我爹肠子也悔青了!这些天好几户来找他合计,说若再不下雨,就得抬水车出来。”
“那有得忙了。”
瓦山村的河岸高,想要车水上来,要抬土垫高,又要挖坑过水,几十个劳力得忙活好几天。
当然,还有可能的是,刚累得半死把水车到田里,天就下雨了。
“回头我再去问问老牛爷什么时候下雨。”
莫非笑起来,他也只有在莫清澄面前才自在,说话做事才像个普通的十八岁少年:“老牛爷要被你烦死,他又不是老天爷。”
“老牛爷才不会烦我,我看他嘴里不说,心里恨不得我住下才好。”莫清澄大言不惭。
老牛爷是村里的一位孤寡,多少岁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天天坐在破屋槛上,看天看地看过往的村人。
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他年轻时,婆娘生娃儿被鬼拽了脚,大小都没了。一家子还没从伤心中缓过神,他爹带着下面的弟弟去北山脚那边开荒,不慎被倾倒的大石双双压死,家中母亲苦痛难捱,没撑两个月也走了。
好好的一家人,几个月里,只剩了他一个。
原本瓦山村里,他还有两家旁支亲属,结果莫名其妙,一两年后,搬家的搬家,投靠的投靠,走了个精光,独留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村里也有人给他再说亲,只是总有这样那样的缘故,一个没成,拖来拖去,拖到现在,孤苦伶仃过了好几十年。
早些年他年纪大做不动了,就把几亩田地丢给两个认的干侄儿在种,两家轮流管他吃穿用度,也不过是一天两顿粥,偶尔来屋里帮忙收拣一下罢了。
想到老牛爷如今的日子,莫非沉默下来。
若是一个人过下去,将来自己老了,未必比老牛爷强。北山脚这块,哪个愿来种他的地,给他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