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上场,没章法,肯定比不过二哥苦驯三年才露面的兽王,看来啊,臣弟又要输了。”
他轻飘飘的几个字,散落在阿枭奔下台阶后带起的风里,又在阿枭的脚步中化作尖利的牙齿,挥舞的双臂,绷紧的手指。
风里的血腥气更浓重了,落月按在他太阳穴的手指顿顿地停了下来,在他身后怔怔道:“殿、殿下...”
落月很少失态,即使“兽王”打败所有对手夺魁之时,也不曾有过半分惊惧。
这让陆棠鸢多了些睁眼的欲望。
他抬手遮住可能刺眼的午后日光,缓缓掀开眼皮,半睁着,等阶下那血腥气的来源清晰在眼前。
残肢断臂还在汩汩冒着鲜血,一颗头颅从堆积的躯干之上滑落,溅起血水,激出一圈圈涟漪,从战场中心处向斗兽场四散开去。
红色不断吞噬着斗兽场上暗红的斑迹,洇过跌坐在地上的王统领,逼近外围把守的影卫。
偌大的斗兽场上,只有阿枭一个人,满身血红,以胜者的姿态站立在那里。
陆棠鸢高兴极了,双手一拍身侧扶手,直接站了起来,还亮着眼睛向前多走了几步。
阿枭将他的命令,以自己的方式,完完全全变成了事实。
他抑制不住地向阶下探身,言语间都添了笑意,“落月你看呐,哈哈哈哈,赏!赏!”
他又往前一步,直直望进阿枭的眼睛里,此刻那双眼睛里污秽的念想并未消失,但于他而言已然无伤大雅,“阿枭,你想要什么?”
阿枭也在对视的瞬间笑了出来,唇齿间晕染着血液,脸上喷溅着狂放的梅花图,眼眶里都没能幸免。
但他的笑可以淡化这一切,任谁看了他的笑都要叹一句干净。
他没说那蹩脚的人话,轻快地跑跳到台阶上,却被反应过来的王诚拦了一道,“大胆!未得殿下传召不得上前!”
王诚大腿还在打战,却还是握紧了长枪护主。
就是总护不到人心坎上。
陆棠鸢好不容易高兴一会儿,见王诚这架势,本就没牵起多大弧度的嘴角彻底落了下去,“本宫刚才就该让阿枭把你一块儿撕了,蠢货。”
不明所以的阿枭零零散散地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听到了“撕了”的命令,眼里的笑意转瞬凌厉。
亏得陆棠鸢五感佳,在阿枭杀意萌生的刹那制止,“阿枭!”
情绪被打断,他坐回去捏了捏眉头,“不用了,上来。”
他已经懒得训斥王诚,斜靠在椅背上等阿枭上来。九百长石阶,没了杀人指令,阿枭走得有些慢。
不过几日,他就习惯了阿枭的言听计从,这一慢都叫他有些不耐烦。刚想把从王诚这生的气一并发泄到这事上,忽然想起来,阿枭是受了伤。
有了兽王惨死的教训,他绝不会再让外人医治阿枭,正想着是找母妃还是干脆自己来,斗兽场门口进来了另一行人。
是二皇子带着他的四个“兽”。
场内的残尸血河还没来得及收拾,二皇子意气风发的面貌停在了脚踩血水的那一刻,他抬起折扇挡在鼻尖,环视一圈,将视线定在了陆棠鸢和他身侧的血人身上。
陆棠鸢并未起身,浅笑点头道:“二哥。”
距离甚远,二皇子只能略微看个口型,他一手提着一摆,一手掩着鼻尖往阶上走去,皱起的眉头怎么都舒展不开,“九弟这是从哪找来的宝贝?”
“什么宝贝,二哥说笑了。”陆棠鸢这才起身让座,手里又捻上了佛珠,“近日忙了些,差点忘了还有斗兽赛的事,今日与父皇闲聊想起这事,随便选了个人,临时抱佛脚罢了。”
他看着二皇子身后那个杀死他兽王的粗鄙东西,暗骂兽随主人,都长一副猪头样子,面上还是轻轻柔柔地,“毕竟臣弟一直没在参赛人选上费过心,回回都是那么一个人,可惜啊...”
“哎哟哎哟,是二哥不对。”二皇子陆临川收了折扇,假模假式在他兽王头上一敲,“你也是,比赛就比赛,杀人干什么?我不是叮嘱过你,差不多就行吗?”
陆棠鸢弯弯眉眼,摆手道:“无妨无妨。”
他看向阿枭的眼神里难掩骄傲,“臣弟随意点了一个孩子出来试试,还没怎么训练过,就这样了。要不是皇兄,臣弟还不知道有这么个孩子在兽群里埋着呢。”
“当然了。”他嘴里说着自己,眼神却又落在对方兽王身上,“这孩子第一次上场,没章法,肯定比不过二哥苦驯三年才露面的兽王,看来啊,臣弟又要输了。”
“嗐,谁输谁赢都行啊,玩呗。”二皇子哈哈一笑,就像真的听不出陆棠鸢言语里的讽刺一样。
他并不曾前线征战过,但天生一副威猛身材,倒方便了他扮一副没心计的直率样子。这样子扮得深入人心,好也不好。
好在皇帝信了,不曾疑心他。不好在被陆棠鸢拐着弯骂那么多次,都得装听不出来。
“那臣弟就不打扰二哥驯兽了,我这孩子身上腥死了,领回去洗洗。”
这话一出,那边四个兽的表情都有些异样,这是陆棠鸢的惯用手段。
诸位皇子没有人真的尊重这些猪狗不如的玩意儿,包括陆棠鸢,但他总爱不经意间让对方的兽觉得,他陆棠鸢把兽当人。
明明斗兽场上还散落着无辜的影卫们,兽们却只听得见陆棠鸢自然得不行的关照,不用多大赏赐,不用多高的功名,一声孩子,一句领回去洗洗,比什么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