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_分节阅读_第262节
“虽然Diamond赵有点不上路,东边不亮西边亮,堪称无缝衔接,不过本着客观的态度评价,他和宋辞还是蛮般配的,”黄小蕾就事论事地说道,“陈斯南你有没有心里不舒服?有没有嫉妒他要去研究另一个宇宙了?”
陈斯南差点脱口而出“配个屁,嫉妒个屁”。
“你亲眼所见什么了?他们接吻了吗?是不是法式热吻那种?谁上谁下?你在哪儿看到的呀?我们也想看,画面一定很美,”童钰把一只毛绒小熊丢到斯南身上,“说说嘛,你要是不说,我有理由怀疑你潜意识里喜欢赵老师,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正在慢慢地觉醒——”
“放屁!”斯南抬腿把小熊踹回对床,没好气地说,“鬼才喜欢赵佑宁!不就是谈个恋爱吗?我要想谈的话,分分钟谈得上。”
室友们表示拭目以待,否则将每天以同情的目光安慰的口吻来洗涤她受伤的灵魂。
言必行,行必果。陈斯南第二天晚上接了线报后就直奔自习室,径直坐在了张明涵的邻座。
张明涵看了斯南半分钟,低头写了张纸条推过来。
“人与人相结识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五。”
斯南对这个答案有点吃惊,忍不住歪了歪屁股低声问:“概率这么低?”
张明涵笑着点头,低声问她:“想知道怎么算出来的吗?”
斯南眉头一挑:“你们男生是不是很喜欢炫耀自己的专业知识?这样显得你们很厉害很特别很与众不同?”剩下半句她没来得及告诉赵佑宁:其实很傻的知不知道?
张明涵失笑:“那天好像是你先提到独立同分布的吧?还伪造了样本……”
这……斯南坐正了身子当做没听见,她那叫现学现用,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数学废物而已。
“赵老师——不是你男朋友吗?怎么和宋老师在一起了?”张明涵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没有的事。”斯南一口否认,头一抬,却见赵佑宁大步流星地进了自习室,身后跟着童钰和黄小蕾,正朝着她挤眉弄眼打手势。
“对了,师兄,麻烦你帮我看看这题解对了没。”斯南立刻又坐歪了屁股,整个人朝张明涵靠了过去。
张明涵认真看踢:“写出四阶行列式中含有因子a11a23的项,一般形式我看看,(-1)1a11a23a3ra4s对了,rs是2和4构成的排列,所以排列是24和42,这个对的。咦,你是不是粗心了?这里应该是-a11a23a32a44……”
斯南定睛一看,她居然写成了a32a42,不禁哀叹一声。
张明涵不禁笑了,手上的笔头一抬,正好戳在斯南的鼻头上,斯南“嗷——”一声,立刻牢牢捂住了口鼻,她可不想变成第二个宋辞。
“啊,对不起,戳疼你了吗?”
斯南摇头,眼风瞟见赵佑宁和自己隔了条走道,正笃笃定定地在翻着一本杂志,好像完全没注意她被笔戳到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凑过去压低了嗓子对张明涵说:“不疼,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再帮我看看下一题吧。”
“嗯,我看你并不是不会做,只是太粗心了。”张明涵继续检查下一道题。
“同学,安静,要说话到外面去说。”值勤老师敲了敲斯南的桌子。
斯南缩了缩头颈,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再看走道那边,赵佑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走得悄无声息。
第400章
赵佑宁是想跟斯南好好解释一下那天办公室和宋辞的事,音乐会他当然是不会去的,他第二天就用挂号信把两张票寄回给了宋辞,面对种种打趣也一一认真解释:他有喜欢的女生,但不是宋老师,请勿以讹传讹,对宋老师不好。
对于斯南的心事,佑宁似乎全然了解,又似乎一知半解。抽屉里便笺上他那点小心思后的评语,令他脸红,仿佛那夜他表白的言语带上了抄袭剽窃嫌疑,十分拙劣。对于斯南的避而不见和蓬勃怒气,佑宁既希望她是出自于嫉妒,又不希望她嫉妒。前者佐证了她喜欢他,后者却说明她不信任他甚至不够了解他。
赵佑宁从来都不是书呆子,他是在父母无休止的角斗中长大的,从某种角度说,他的察言观色和善解人意和斯南殊途同归,但斯南最擅长的是善解己意,为达目的不计小节,赵佑宁做不到,他从不主动索取。小时候父母吵架,他用多弹一小时琴多做一小时题的方法劝和,时间久了,他习惯了自己的付出得不到任何回报。他们越吵越厉害,吵得越凶,事后对他越内疚,各种物质上的补偿纷沓而至。但下一次吵架时,他依然是旋涡的中心,母亲不定时地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他倒不太在意被缝被子的针戳几下,那种疼痛是瞬间的。他同情母亲,希望她发泄后能好受一点。
母亲所有的过往都是从父亲口中被一点点描绘出来的,她自己绝口不提。佑宁一直相信父母之间有过真挚的爱情,现在也相信。外公外婆舅舅母亲一家四口的故事,在他七岁以前,听到的版本都是温馨的生动的美好的。宏业花园的客厅里曾经高朋满座,母亲和舅舅斗琴,外公笑着指点儿女在技巧和情感上的瑕疵,他的学生们轮番上阵弹奏同一首曲子,对面人家的两个小姑娘在晒台上随着琴声起舞,母亲用晾衣服的长竹竿挑着放了奶油蛋糕的竹篮送到对面,小姑娘们却害羞地躲回了屋里。母亲无奈地收回竹竿,收到半当中竹篮滑下去,奶油蛋糕摔在了路过的父亲头上,变成了一头掼奶油,一屋子的少男少女们哈哈大笑。
“她都不下楼给我拿个毛巾手帕什么的,还在露台上幸灾乐祸地喊:赵衍,吾请侬切蛋糕,覅客气——”父亲笑着说,“你外婆非要我去她家洗头,洗了三遍头发还是油的,你妈坏得很,舀了一勺洗衣粉给我说肯定能洗干净,结果头发是清爽了,眼睛差点瞎掉。这辈子没见过哪个牌子的洗衣粉能出那么多泡泡的。我们那时候都小学四年级了,她还玩吹泡泡,真是幼稚得来。”
母亲每每听到父亲说起这样的往事,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但很快就陷入更长时间的郁郁不乐,甚至莫名其妙地迁怒于父亲。佑宁长大后才意识到,那些快乐不仅勾起了她对家人及自身的悲惨遭遇的回忆,更令她羞愧于自己从愤然赴死到侥幸没死再到不想死的转变,而这个不想再死的转变当然也有赵衍的原因,这又加重了她对家人的愧疚。
“我们三个在农场的时候,我心里反而好过,吃的苦越多,心里越舒服,”在剑桥镇的咖啡店里,母亲曾露出释然的微笑,“现在想起来也不能怪你爸,真没人受得了我,脾气太坏了。宁宁你也真是不容易,谢谢了。”
死过一次的她其实依然活在胆战心惊之中,即便钢琴和宏业花园还回来了,即便一家人的帽子摘掉了,但被生生折断的手指一直在提醒她,她不再是那个最年轻的国际金奖获得者吴熙,她再也弹不了琴,她常常半夜惊醒,害怕家门被砸开历史再重演。所以她一直在自我撕扯,放松的时候恨不得督促佑宁二十四小时候练琴,最好立刻去拿一个钢琴比赛的国际大奖回来,紧张的时候又同意丈夫规划的数理化路线,不想佑宁有朝一日重蹈自己的覆辙,把钢琴当做兴趣爱好也行。她左右摇摆患得患失朝令夕改,赵衍日渐不耐。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再好的感情也禁不住这样的厮杀。而母亲的所作所为,在佑宁来看,不是她的错。她只是生病了,但她自己不知道,父亲也不知道,他更加一无所知。
母亲没有说过对不起,佑宁也不需要她的道歉。那次喝完咖啡,在H大的S剧院里,她弹了一首《致爱丽丝》,变形的手指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
“我又能弹琴了,”她笑得像个十几岁的少女,“斯蒂芬给我做了一台钢琴,用他自己砍下来的木头做的,琴真的特别好,等你以后来奥地利,你试试就知道了。你真的该来看看,每年的展览会上,男女老少谁都会弹琴,每一台钢琴都有人弹,只在旁边看看听听就觉得是天堂。”
母亲在奥地利获得了新生,佑宁真心为她高兴。而挣脱了母亲这个枷锁的父亲,却陷入了另一个沼泽。不得不说人生的际遇实在玄妙。
在母亲的磨练下,赵佑宁对女性一切不可理喻的行为都持善意的反应,理解,尊重,保持安全距离。留学生们笑称他是妇女之友,哪怕是前女友林淑芬小姐,他也从未在人前诋毁过她一句。所以斯南现在的古怪行为,佑宁也可以理解,甚至自己为斯南做出了解释。但他没想到理解容易接受难,尤其看见斯南靠近张明涵用亲昵的口气说话时,他只能离开,不离开他怕自己会失态。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也很糟糕。赵佑宁从未在人际关系上有过这么强烈的胜负欲。“揍他一顿不许他再靠近陈斯南”的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他抽完两根烟都没想明白,这念头近乎卑劣了,和前室友为了不让他参加物理竞赛把他反锁在寝室里没什么区别,很无能,很野蛮,很可怜。
——
男女恋爱关系靠什么确认?在大学里无需等到人前牵手树下接吻,两个人一起吃食堂一起自习一起看电影就差不多坐实了。所以几张卷子讲完,张明涵便诚意邀请斯南去吃炒面。
“上次小馄饨你请的,今天我来,”斯南戳戳前座的童钰和黄小蕾:“我请客,炒面吃伐?”
“吃——”童钰犹豫了一下总算接到了斯南的翎子。
黄小蕾摆出一张慷慨就义脸:“晚饭我都忍住了没吃,但是陈斯南你请客,必须吃!”
不等值班老师来赶,一群人迅速收拾好东西自动滚蛋。
“哎哎哎,赵老师——”童钰眼睛向来很尖,喊完半句和黄小蕾交换了个莫名兴奋的眼神。
斯南心里隐隐得意,面上只装作没看见,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要和陈斯南谈谈,”佑宁笑着跟大家打招呼,“是关于她家里人的事。”
斯南这几天故意拒接了许多电话,一听这话立刻紧张起来,追着问家里怎么了。其他几位包括张明涵也只能识趣地说声再见。
“你跟我来。”佑宁语气温和,却不容斯南拒绝。
他转身就走,斯南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
赵佑宁打开办公室的门,开了灯,一回头,见陈斯南双臂抱在胸前站在门外,下巴扬得高高的,能戳死人。
“哎,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家里到底怎么了?”
她隔着一道门跟他这么较劲,赵佑宁不由得气笑了。
“天天那么多个电话,你一个都不接,现在急了?”
斯南冷哼一声看向门框。
“进来,坐下说话,不然你就走吧。”赵佑宁自顾自走到办公桌前整理桌上的东西。
斯南慢腾腾地挪进来,拉过旁边老副教授的椅子,把自己平时坐的那张撞出去一些,才愤愤然坐下:“进来了,坐下了,那你说呀。”
“我的饭卡呢?”佑宁一抬眼,伸出手。
斯南老脸一红,她这几天还真没去教师餐厅,但是饭卡去了,童钰和黄小蕾帮她打饭,也没少白吃赵佑宁的。
饭卡“啪”地被摔在了办公桌上。
“小气鬼!”斯南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斯江每个月给她一百五十块生活费,其实是绰绰有余的,但进了她口袋的钱再要花出去,比割她的肉都疼,从开学到现在,她已经存下了两百块,一年有望存一千块私房钱。从橱窗背景那次以后,她挣钱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佑宁拿起饭卡:“这里面还剩多少钱?”
“几十、十几,七块六毛五……”斯南干咳了两声,瘪下去的气势突然又高涨起来,“喂,饭卡还你了,你现在好说了吧?是不是我大舅舅出事了?我都急死了——”
“从我这里拿走的文具呢?”佑宁点了点笔筒,挑了挑眉。
斯南一怔,瞪着赵佑宁几秒,点了点头:“好!你可以啊赵佑宁,你要跟我算总账,要算清爽是伐?”
她把书包揪过来,哗啦啦一堆书籍本子卷子笔袋全部抖落在办公桌上,拉开笔袋的拉链:“这支是你的,还你,这支也是,也还你!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十几支笔摔完,两个人视线落在空空的笔袋上,空气尴尬地凝固了一下下。
赵佑宁泰然自若地当着斯南的面把圆珠笔一一旋开,快用完的笔芯被归置到一旁。
“你是不是也有个记账的小本子啊?一支笔芯多少钱?你算吧,呵呵。知人知面不知心!怎么,我吃的你的东西要不要也给你吐出来?哦,不好意思啊,老早都拉完了,要不要从女厕所里挖两桶给你?!”斯南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抬起一脚,把宋辞坐过的那张椅子又踢远了一点。
佑宁把笔放回了笔袋里,替她把书本叠整齐:“圆珠笔的笔芯都帮你换好了。”
斯南觑了他一眼,一脸怀疑。
一张新的饭卡被放进了笔袋。
“今天我刚办了一张新的,你拿去用,里面有两百块,光吃咕咾肉能吃三个月,”佑宁把斯南的书包放到一旁,取出一张挂号信的回执:“宋老师那两张票我已经寄回去了,寄的挂号信。我跟她没关系,以前没有关系,现在没有关系,将来也不会有关系。”
第401章
“你跟她有没有关系跟我又没关系的,一点关系都没。”斯南瞥了挂号信回执一眼,话虽然硬气,口气却软和了不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厚脸皮如她,也不免有点理亏,理亏了三秒,她没忍住又嘀咕了一句:“慢点她来还你书,又会把票子送回来,总归会跟你有关系的。”
赵佑宁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崭新的《人间词话》:“那本书我说了不用她还,已经另外买好了。”
不等斯南发调头,赵佑宁正色道:“我觉得你那天晚上说得很对,你也应该喜欢过两个人再考虑我,这样才公平。”
“欸???”斯南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呆了呆。
“你第一个喜欢的是顾景生,对不对?”
斯南蓦地涨红了脸,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佑宁弯了弯眼:“为了公平啊,我喜欢陈斯江,因为陈斯江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女生,大队委干部,合唱队舞蹈队成员,成绩优秀,我不喜欢她就怪了。你喜欢的第一个男生,要是比陈斯江差老鼻子远,你也很没面子吧?”
“屁,大表哥比我姐还好看!我在沙井子卖看他的门票一天能卖好几毛!”斯南炸毛了,她可以没面子,景生不能没面子,输给阿姐也不行!
“他还是国家二级运动员,校运会从来没少于四个金牌好吗?我姐连乒乓球都打不利器的,还有,顾景生是交大毕业的,他开公司办工厂□□白道——”斯南哇啦哇啦喊了一半,见赵佑宁笑得像只狐狸,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上当破功了。
“我就喜欢他怎么了?哼,全天下人知道,我从小就天天跟菩萨许愿要跟他结婚呢,怎么样?我眼光比你好,也比你忠贞不二,你跟我不好比。”斯南一抬下巴,尽显高傲。
赵佑宁认真地点点头:“是的,这点我得向你学习,毕竟我对陈斯江的喜欢就是那种小学生的喜欢,很纯洁,比不上你这么深刻。”
斯南听着貌似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很对,但是纯洁的反义词是什么来着?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
“不过我觉得你喜欢的第二个男生,张明涵对吧——比我上个女朋友差了不少,我只是客观地评价,你不要生气。”佑宁小心翼翼地觑了斯南一眼。
斯南眉毛立刻竖了起来:“为什么?!台湾人了不起?人在美国就了不起?”
“倒也不是,毕竟林小姐今年真的考上M大了,”佑宁幽幽地叹了口气,“虽然我校在上海是数一数二,但是——”
斯南噎了几秒,回过神后立刻曲线救国:“谁说我喜欢张明涵了?!别瞎说,我没有!”
赵佑宁指了指她的书包:“听说在本校,男生女生两个人约了上自习室就算公开恋爱关系了?”
“我没跟他约!我是特地去请教他的,我这叫好学,虚怀若谷不耻下问。还有这种听说简直是放屁,难道凑巧一桌吃饭,走在同一条路上,看了同一部电影就都能叫谈恋爱了?现在是1992年不是1982年好吗?好笑哦。”斯南反驳得极其顺溜。
赵佑宁微微笑:“那你第二个打算喜欢谁?比M大差一点也没关系的,我们这么熟,没必要斤斤计较,何况你不是说景生已经赢了斯江吗?”
“不行!我就得找一个比M大还厉害的——”斯南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妙,但看着赵佑宁一脸等着她自食其言的表情,她又不得不硬气起来,“我说话算数,你等着瞧。”
赵佑宁点头:“那我等着。我和林小姐谈了两个月,你和第二个谈多久都可以,我都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