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_分节阅读_第158节
斯南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姆妈电话里说要跟爸爸离婚。肯定是爸爸出花头了。”
“妈怎么没跟我说——”斯江有点疑惑:“你是不是听错了搞混了?”
“不会的,”斯南弯下腰,双手抓住脚脖子,头从腿缝中往后看斯江,“她怕影响你出国吧。不过我要是知道了还不跟你说,就太不讲义气了,有难要同当嘛。”
斯南直起身子,伸手在斯江面前晃了晃:“阿姐?阿姐?”
“为什么会是爸爸的问题?”斯江拉斯南坐下,一脸严肃地问。
“哦,劳动节我去克拉玛依的时候,看见小何阿姨把手放在爸爸大腿上。”斯南把手覆上斯江的腿,轻轻往上移。斯江打了个寒颤,赶紧躲开。
斯南挑了挑眉:“反正爸爸没躲开,假装没事似的。”
“你没告诉姆妈?”
斯南摇摇头:“有什么好说的?他们本来就天天吵,什么小破事都要吵,我要说了姆妈肯定要拿剪子戳死爸爸。”
斯江沉默了一会儿:“妈妈哭了没?”
“没,唉,不知道,我又不在乌市,要是打电话回去问人,是不是不太好?别人猜得出来吧?”
“别,别打电话问。我明天直接打电话给爸爸!”斯江摸了摸斯南的卷毛:“没想到你在爸妈身边也——”她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过得不好?过得辛苦?心累?
斯南晃晃脑袋:“习惯了。反正男人都不行,女人也麻烦。唉,这世界不会好了。”
斯江满肚子的忧心,也被她这句小孩子装大人的话说笑了。
“阿姐你是好的,大表哥是好的,宁宁哥哥也是好的。以后我跟大表哥结婚,你就跟宁宁哥哥结婚,我们四个人买个大房子,生一堆孩子,养几条看门狗,就这么一起活到老死吧。”斯南认真地叮嘱斯江:“阿姐,你不要嫁给外国鬼子好不好?”
斯江失笑,拍了她脑门一巴掌:“你成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别瞎说。今天怎么没听见你背英语课文?”
“我们那个娘娘腔老师很烦的,我怎么背,他都要嘲笑我乡下发音,切。”斯南不在意地把书包收拾好:“我干脆不背,反正考试我都会。”
“你们这个英语老师人品不好。”斯江皱起眉:“你们学校没什么措施吗?”她九月八号给学校写信抗议的,现在二十一天过去了,学校一点反应也没有,等过了国庆她就继续给区教育局和市教育局写信反映。
“没啊。唐欢比我还惨。”斯南把爷娘的事抛之脑后:“她太老实了,康娘娘那么嘲笑她,她还老老实实地背,那些女生一天到晚笑话她。要不是我不打女生,哼哼——”
“你可不许再打架了啊。上次西宫那个事,你们打到派出所警察都去了!”
“惩奸除恶,匹夫有责!那几个小流氓抢小学生零花钱,不打不行。他们不经打的,还哭着喊着说什么‘我有工读学校的阿哥’,嘁,我手下胡亚东都说了,他瞎吹,他哥哥明明是武定中学的。”
斯江抚额,第一次领会到姆妈带着斯南过也真不容易。什么不经打,斯南还不是流着鼻血回来的,手背上的淤青到现在还没全消呢,英雄倒是当成了,附近几条街的十几个小学生家长上门来道谢,零食点心水果堆成了小山。那些小流氓不只经常抢小学生初中生的零花钱,还掀小女生的裙子,该打。只是遇到这样的事,斯好一年多来都不跟家里任何人说,斯南一回来他就告诉了斯南,想到这里,斯江不由得又轻轻叹了口气。还有姆妈也是,出了那么大的事,她只跟斯南说。
看到斯江出神,斯南又躺回了地板上。
“大表哥军训要结束了吧?唉,我想大表哥了。”
斯江理了理紊乱的思绪,斟酌了一下:“南南,你已经是大姑娘了,马上是高中生了,不要再把跟大表哥结婚之类的话挂在嘴边,知道吗?”
“为什么呀?我从小就知道我将来要跟大表哥结婚的呀。”
“咳咳,”斯江吸了口气:“大表哥有喜欢的女生了,是我们一个学校的——”
斯南一骨碌爬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
斯江:“???大表哥喜欢谁是大表哥的事,谁也没有权利干涉他。”
“我说不行就不行!”斯南愤怒了:“大表哥是我的!”
这个问题太难说得通了。斯江只能先行冷处理,转身继续打字。
“你怎么没帮我看好大表哥啊?”斯南不乐意地嘟哝了一句:“你就顾着自己谈朋友。”
斯江扭头看她一眼:“我没有谈朋友。”
“呵呵。”
斯南在阁楼里转悠了起来:“我去给宁宁哥哥打个电话。”
“几点钟了都?大学里公用电话早就关门了。”
“那我明天再打。阿姐——”斯南从后搂住斯江的脖子。
斯江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气得拍了好几下她:“干什么?放开我呀。”
“等大表哥回来,你要帮我啊。”
“帮你干嘛?”
“我要跟大表哥说清楚,万一、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他不肯跟我结婚——”斯南哽咽起来,把头埋进斯江的肩窝里。
斯江想不明白了,刚才说到爷娘离婚这么大的事都不见她伤心!
“我就不想活了。”斯南委屈地所。
斯江揪住她的卷毛拉远了一点距离,完全不顾斯南嗷嗷喊疼。
“陈斯南!你想什么呢?什么你就不想活了,你有没有搞错啊,大表哥是表哥,就像你亲哥哥一样照顾你爱护你,你想干嘛?你这是要挟,懦弱,卑鄙!要是谁都来这么一句,不能跟大表哥结婚就不活了,大表哥怎么办?我告诉你,我们学校喜欢阿哥的女生多得很呢,都像你这样,阿哥有九十条命都不够用的。”
斯南瞪圆了泪眼:“这么多女生喜欢大表哥?”
“对!我们班就有七八个呢,包括我的朋友,你见过的那个曾昕、张乐怡,她们都喜欢阿哥好多年了,但是她们从来没去打扰过阿哥,喜欢一个人不是为了得到他,你懂吗?”斯江又愧又急,怎么就一直忘记南南也到了情窦初开少年慕艾的年龄了,万一她真的把亲情误会成了爱情,不只是害了她自己,还会害了阿哥。她这个姐姐就太失职了!
“喜欢一个人当然要得到啊!”斯南不服气地反驳:“我喜欢吃肉,就要吃肉,看着肉吃不到多难受啊。”
“这是两回事。你喜欢吃肉,也要肉喜欢被你吃吧?你喜欢一个人就要得到他,那他不喜欢你不愿意被你得到呢?谁的意愿更重要?”斯江苦口婆心,“喜欢一个人,只要这个人开心,你就也应该会觉得很开心,这才是真正的喜欢,不是自私自利的占有欲。至于他是不是因为你才开心的,这不重要。”
斯南躺回去,翻来覆去别扭了半天,承认阿姐说得有点道理,至于肉喜欢不喜欢被吃,肯定是不喜欢的。她在阿克苏见过杀猪,猪叫得那个惨啊,绕梁三日。
“那——”斯南又问,“大表哥喜欢谁?长得好看吗?”
“不知道。”斯江的手指停在了键盘上,突然对斯南语气中的失落难受感同身受。
“有阿姐你好看吗?”
“阿哥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浅薄男生。”
斯南安静了半晌,抱住枕头猛地嚎了起来。
斯江转过身,见斯南跟条毛毛虫一样蜷成一团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嗷嗷嗷嗷,不行不行!我受不了!”
“大表哥,你快回来,你跟我说清楚!”
“你不许喜欢丑女人!至少不许比阿姐丑!输给比阿姐丑的女生,我太没面子了——”
斯江木着脸转了回来,继续专心打字,再也不想理陈斯南这个王八蛋了。
——
斯江惦记着要给父亲打电话,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政治课请了假,这个时候外婆出门交流经书去了,斯好和斯南还没放学,她正好问个清楚明白。
骑着脚踏车回到万春街,刚停好车斯江就听见灶披间里传来水龙头哗啦啦的声音。她立刻警惕起来,想到这几个月外婆一直说家里水费高得离谱,怀疑有人偷水,斯江拎起竹扫帚,蹑手蹑脚地推开灶披间的门。
淋浴间里的水声猛地停了。斯江心一提,猛地冲过去用力踢开淋浴间的门,举起扫帚,和刚洗完澡举着毛巾擦头发的景生打了个照面。
“阿哥?!”
斯江戆呵呵地喊了一声,手里的扫帚无意识地挥了挥,眨了眨眼。她什么也没看见,她什么也没看见。她什么都没看见。
景生手里的毛巾遮住了要害部位,迅速转过身:“侬噶早回来做啥?!(你这么早回来干什么?)”
斯江这才“啊”了一声,赶紧往外跑,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替景生关淋浴间的门。
“嗳?啊,阿哥侬私噶关门啊,关关好。(阿哥你自己关门啊……)”斯江看着一手捂着下身一手正准备关门的景生,尴尬地挤出一个目不斜视的微笑,同手同脚地转身冲出了灶披间,往弄堂外一骑绝尘狂奔而去。
景生套上汗衫短裤,走到大门外看了看,把斯江放在脚踏车后座上的书包提了回去。
第250章
一见景生回来,顾阿婆松了口气:“由奢入俭难啊,享了几年福,老太婆我现在走到菜场再走回来,脚不疼,膝馒头发酸哉,哎呀呀,斯江斯南斯好今天要快活死了。”
提起斯江,景生刚刚红转白的脸又转了红。
“斯江刚刚回来过了,大概有事,又出去了。”
顾阿婆从五斗橱里摸出五十块洋钿:“嗳,这个小囡跑去辣块(哪里)了?你在家她还往外跑?景生啊,你去小菜场再买点菜回来,我本来想夜里随便打发打发他们,炒个炒饭烧个鸡毛菜汤的,现在交给你接班,你想吃啥自己买。”
“阿奶,我身上有钱,这个月生活费没怎么用呢。”
“瞎说,那是给你在学校花的,花在我们身上怎么行,拿着拿着。”
顾阿婆甩下活计,高高兴兴坐到躺椅上开始看越剧。
景生笑了笑,拎了两只菜篮子出门,不料陈斯江同学人跑了,把脚踏车锁的钥匙也拐跑了,景生又转身上楼翻备用钥匙,刚下楼就被人扑了个满怀。
“大表哥!你怎么回来了?舅舅还说明天跟汪强爷叔的车子去接你呢。”
“大表哥,你去哪里?去买菜?我陪你去!”
“大表哥,你想吃什么?我有钱,我给你买。”
“大表哥,我有话跟你说,很认真的话——”
“陈斯南,你别烦!”景生疾步如飞。
斯南追是想追的,被一个“烦”字拖住了腿。大表哥竟然也是见色忘义之辈?有了喜欢的女生就嫌她烦了?陈斯南在这个明媚的秋日下午,第一次体会到了可怕的脆弱善感少女心。
等景生买完菜回来,斯南已经把少女心忘得一干二净,捧着一堆撕碎的废纸神秘兮兮地凑到景生跟前。
“出大事了!”
景生一边择菜一边瞟了她一眼:“你又干嘛?”
“阿哥你看!我闯祸了!你帮帮忙!”
景生看了几眼,手一伸关了水龙头,接过那堆废纸仔细拼了拼,全是英文的,打字机打出来的一封信。
“你干什么了?”
“其实不怪我吧,怪我爸!”斯南发愁又发慌。
——
傍晚顾东文回来,在灶披间看到景生吃了一惊:“军训已经结束了?你怎么电话里也没说一声?你汪强爷叔还说好明天早上跟我们一道去闵行接你。”
“学校里没事了,想着试试公交车路线,就回来了,”景生把蒸锅里六只公蟹摆摆好,抬头看了眼顾东文,“明天国庆,我打算去摊位帮忙。”
顾东文拿出包烟掂了掂:“香烟切伐?”
景生摇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侬少切切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