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82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每次高考余江都会遇上雨季,乌云沉甸甸地压着,一直到高考结束,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像是对高考生的某种隐喻。
今年似乎也不例外。
“抱歉。”丁遥重新冷静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薛问均摇头:“你不用道歉,我都知道的。”
“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些客观因素,觉得我的能力有什么问题。”
“我——”
“我们合作得一直很好,很多东西都有了眉目。没有我,你甚至都不会知道自己要死,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选择救你,不是你选择了我当助手。”
“是,我——”
“我犯过错,你也犯过,这件事情上我们扯平了。”
“我没觉得你错——”
“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们谁都脱不开身了,如果你要赶我出局,我只能说你是对自己不负责。”
“你说完了?”薛问均靠近镜头。
丁遥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他开口前,又忽然补充:“我在未来,我有信息便利。你决定不了踢我出局的,我们之间,我才是有主动权的一方。我才是嗯......领导。”
“你这不是都明白吗?”薛问均冷不丁道,“那你为什么会怕我把你踢开?”
丁遥一时语塞。
“我的确觉得你过得很不好。那些事情甚至不用刻意打听,稍微问两句,就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家里人一定是很不在乎,才会连遮掩都不做。我觉得他们很恶劣,觉得你过得艰难、很让人心疼,但这不意味着,我要把你踢出局。在知道我们同处一条时间线之前,在没有信息便利的时候,你分辨出了我和林川、你让我注意到了身边那些微小的细节。”
少年表情郑重,白炽灯将那双漂亮的、漆黑的眼仁照得分外明亮。他的语气近乎虔诚:“我从来不觉得你很弱。”
“假如你还是觉得我知道了这些事,对你来说很不自在。那么我愿意跟你交换。”薛问均闭了闭眼,“关于我的秘密。”
4.
薛衡小时候病还不严重。他喜欢读书,喜欢上学,却不得不间隔几天就去医院报到,即便如此,他的成绩也一直在前几名。
他不缺圆满的家庭,也不缺优越的成绩,唯独缺的是健康、缺那个能拯救自己的配型。
1988 年,世界第一例脐带血移植成功。
囿于找不到合适配型的薛志鹏夫妇看到了希望。
1991 年,薛问均出生,那个时候他还叫薛问。
薛问从小就爱动,横冲直撞对什么都充满好奇,跟薛衡沉静的性格恰恰相反。
从他开始记事的时候,父母就一直很忙。他话还说不利索的时候就被送去了幼儿园,在老师家住,一个月都见不到几回爸妈。
老师自己有两个小孩儿,男的,刚上小学,正是领土意识最强的时候。他们对薛问这个外来的人很不友好,经常指挥他做诸如吃墙皮、啃椅子之类的事情。
薛问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直到有一次,他被诓着吃下了一大捧水泥灰。
水泥很干,在喉头黏着,像一只章鱼。
没人教过他这些事是错的,他只是觉得这样做,两个哥哥就可以带自己玩了。
当晚他就被送到了急诊。
薛志鹏得知前因后果后怒不可遏,不仅跟那家人撕破了脸,更对着薛问破口大骂。
“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你要是出事了,你让你哥怎么办?让我们怎么办?”
还是薛衡发了很大的脾气,让薛志鹏以后都不要说这种话。
“他的命就是自己的!”薛衡那时候情况还不算严重,但情绪不稳的时候,总是很喘,好像一把坏掉的风箱,“你如果非要他,那我就不治了!”
薛问仍旧什么都不懂。
他只知道,从这件事之后,他被允许回到家里跟爸妈一起住了。
他很开心,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爸妈依旧很忙,薛衡也是。渐渐的,薛问均只能等周末才能去医院见他。
薛衡很瘦,像一幅行走的骷髅架,但他的眼睛却一直是亮的,那里面是温润如春风般的笑意。
他总会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捧着书看,看到薛问来了,就会招呼他在身边坐下,给他读诗,给他讲故事。
薛问没什么耐心,听不了一会儿就想去草坪上找其他小孩儿玩。
薛衡也不生气,牵他的手过去,然后仍在一边看书。等薛问玩累了,他就不知道从哪里变出罐健力宝,让他偷偷喝别被爸妈看到。
有时候薛衡会说一些听起来很难过的话,薛问也都是凭着本能给他答复。
“不会忘记的。我会一直一直记得哥哥。记十辈子。”
十辈子,是那个年纪的他能想到的最长的时间了。
对他而言,薛衡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即便有时候父母的在意更多地在哥哥身上,他也不会生气。因为哥哥生病了,病人要被好好照顾。
上小学的时候,薛问已经可以看懂父母一举一动里的很多深意了。他有些嫉妒薛衡,又为自己的嫉妒感到恶心。
学校要开家长会,吴佩莹跟薛志鹏都说自己没时间,是薛衡偷偷从医院里跑了出来,坐在了薛问位子上。
可那时候,他也才十六岁,哪里骗得了人,很快,老师就打电话通知了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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