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永夜晨光
或许这样,她也能梦见妈妈。
言抒酒量很差,但一想到梦见妈妈,就心急,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身体也有些晃。坐在窗台上,靠着侧墙,远山更朦胧了,天上还有星星。如果妈妈真的在天上,她来了勒城,妈妈还能找到她吗?
不知道第几口,身子一晃,灌得多了,辛辣入喉,言抒被呛得猛一咳嗽。不能喝得太急,她对自己说。先想好,一会梦见了妈妈,要说什么。
窗外是无边的夜幕,像一池墨,漆黑得望不到尽头。言抒点开手机录音,按下红色按钮,这样就不会忘了。她对着黑暗,像每一次配音前一样,先清了清嗓子,正音调。
——妈妈,你好吗?我来勒城了。这边和盈州完全不一样,气候、环境、吃的东西都不同,但我挺喜欢的。现在做美食节目,有很多好吃的,别担心我。
——妈妈,对不起啊,我现在不是早新闻的播音员了,你会对我失望吧?但……总是有很多我不能左右的事情,即使我很尽力了,却还是没有好的结果。妈妈,你会怪我吗?
——妈妈,我小时候偷偷喜欢过一个人,但那时候太小了,即便你已经不在,我也不敢告诉你,怕你在天上还要为我操心。现在……我又遇见那个人了,他很好,我还是喜欢他。但是妈妈,我不能左右的事情又出现了,我很尽力在爱他了,可是,他不爱我啊。
……
——妈妈,对不起,我不能再播新闻了……
——妈妈,他不爱我……
——妈妈,我好想你啊……
后面的话,夹杂着言抒的啜泣,听起来像是酒后哽咽的呢喃。实际上言抒脸埋在膝盖里,早已泣不成声。不甘、委屈、不被爱的患得患失,全都涌上心头,最后索性变成了嚎啕大哭。
“言抒。”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划过,不甚清晰,像夹杂着某种杂音。言抒姿势没变,脸埋在膝盖里,脑袋昏昏沉沉,连呢喃都停止了,变成了在心里的默念。妈妈你看,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即便现在,明知道他不爱我,我还是会听见他叫我的名字,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言抒。”
妈妈,其实他对我很好的,明明很不近人情,却偏偏对我很纵容。一开始我太傻了,以为这是他也喜欢我的表现,还在心里怀揣了很多期待。后来才明白,那只是他看在爸爸的情分上对我的忍让,所有这一切,都是责任,没有爱,没有爱……
“言抒。”
妈妈,说好了,我就在勒城一年,一年后我回去了。见不到他,慢慢也就忘了吧。会吧,妈妈,会忘了吧?
……
言抒觉得自己真的是喝多了,还没等梦见妈妈,先出现了幻听了。那声音一次比一次低哑粗粝,仿佛在砂纸上来回地搓磨,最后像是终于丧失了耐性,裹挟着命令的语气,却也掩盖不住焦灼的担心。
“言抒,开门。”
第41章 永夜晨光
纪珩的心像被掏出来扔在地上,反复碾了八百回,早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她的哭诉,只记得言抒的电话打过来时,他在开车,刚接起来里面就是近乎破碎、带着哭腔的呢喃。纪珩从一开始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到明白言抒是喝醉了,听着她的哭诉心里酸涩蔓延,只恨油门踩到底,车也不能飞起来。
言抒醉得不省人事,根本搞不清楚是手机里纪珩在叫她,还是自己的幻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脑昏沉。纪珩让她开门,她更是没有反应。
纪珩忍不了了。走之前因为担心言抒的安全,他调整了摄像头的方向,对准了言抒的家门。言抒家的密码,他早就烂熟于心。此时也管不了什么君子小人的了,直接按密码进了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灯也没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月光洒进来,映出窗前一个斑驳破碎的轮廓。
言抒赤着脚,坐在窗台上,穿的还是出门采访时的牛仔裤和打底衫,一条腿蜷起来支着脑袋,另一条长腿在窗台下晃荡着。此时她已经不哭了,脸被月光映得凄白,双眼却通红,迷蒙地望向他,黑暗里也看得见她脸上的湿亮。
言抒是真的喝多了,脑子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了,甚至不觉得纪珩突然出现自己家里有什么不对劲,像是理所应当似的。
“纪珩。”
她念了一句纪珩的名字,感觉像在说“你来啦”,便没了下文。
纪珩走过去,站在床和窗台的缝隙中,那缝隙真的不宽敞,他的膝盖甚至会蹭到她晃荡下来的腿。低下头,眼前的人因为情绪的波动,揉乱了头发,发丝贴在脸上,被泪水浸湿,他想帮她拂开,却忍住了。
“想妈妈?”纪珩尽量平复着声音,问她。
提到妈妈,言抒努力把眼睛睁大,掩饰似的马上把脸转开,眼睛看向别处,但泪水还是很快又漫了上来。
言抒妥协了,下巴支在膝盖上,看着窗台。眼泪就流吧,反正她都已经这样狼狈了。
“纪珩,你知道吗?”言抒瓮声瓮气地开口,“那些电视剧里经常演的桥段——在人群中恍惚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就马上跑过好几条街去确认——都是假的。刚失去她的那几年,有的时候走在马路上,经常会看到人群里一个模糊的背影,很像她。但我并不会傻到跑过去,因为我知道那不是。只会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心里想,如果是她该多好啊。整条街只有我一个人傻站在那,眼泪糊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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