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边陲小城1
言抒试探地问了句,师傅,咱们不打表吗?
司机依旧没回头,语气里有些许不耐。
“打不打表都是两百块钱”。
言抒明白了,勒城机场的出租车,从揽客到定价,和黑车没差别。
后车开始鸣笛催促,好在天还大亮,言抒心一横,“走吧。”
司机得了指令,娴熟地踩离合,挂档,嘴里还不忘扔下一句:“高速费也得算你的”,驶出了等候区。
到底还是心里没底,言抒把手机关了静音,打开了导航,预设了路线。
这出租车虽然漫天要价,但还算规矩,路线大致走得对,也没绕远。
也对,都两百块钱一口价了,还绕什么远。
确认了安全,言抒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倚进后座里,想看看窗外的景色。但机场高速上,看不到什么城市景致,只感觉到窗外光枯的树木和冷硬的大地,像人生的前二十五年一样,被飞快地被掠过。
“来这边办事的?”
司机粗楞的声音响起,言抒还沉浸在情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么人么人,即没人。大冬天来旅游,都是来办事的。”司机又补了一句。
“嗯,对。”司机之前给她的印象过于糟糕,言抒并没有完全卸下防备,少说为妙。
但司机还在继续找话题,“酒吧街那乱糟糟的,你一个丫头子,住那干啥呢么。”
“和朋友一起的。”
言抒随口扯了一句。
司机看他没有聊下去的意思,给她推荐酒店拿回扣更不可能了,便踩了脚油门撒火,没再吭气。
后座的言抒为自己情急之下编出来理由哭笑不得——朋友?对她而言,勒城是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甚至在此之前,她都不能准确指出勒城在地图上的位置。这里她举目无亲,哪有什么朋友。
如果非要说认识的人,可能也只有他了吧?但那也是好多年前了,谁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勒城,还记不记得她?
但这司机有一点说得没错,酒吧街乱,言抒早就知道的——听这名字,就好不到哪儿去。
可是她不光要住那儿的酒店,出发前在租房平台上租好的房子,也在酒吧街上。只不过今天太晚了,房子没收拾住不了,先在酒店站个脚。
想要得到真相,就必须靠近真相。
多直白的道理。
第二天一早,言抒便约了租房平台的人,拿钥匙。
来送钥匙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之前打电话,听言抒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料想是外地人,拿出来的几套房源都是条件一般、房主要价又偏高的。没想到言抒相中的,却是酒吧街临街的一套老破小。
九十年代初的房子,没有电梯,光是破败的外墙和楼道里厚厚一层呛灰,就足以把很多年轻人劝退;房间内部没什么装修可言,大白墙木地板,走在上面吱嘎响;楼下就是酒吧、野迪厅和小餐馆——白天烟熏火燎,晚上鬼哭狼嚎;这楼里住的人也是鱼龙混杂,刚刚上楼时候,言抒就看到,对门那家,门口装了监控,说明这楼里,安全性可能是个问题。
但言抒似乎很满意,她站在窗边,微微偏头,三楼的层高,楼下的“私域”酒吧尽收眼底。
转过身,冲送钥匙的人展颜一笑——
“没问题了,我把尾款结给你。”
上午签了合同付了钱,中午言抒就退了酒店的房间,少住一天就省一天的钱。
把行李拎上来放好,长舒了一口气——顺利抵达勒城了,住的房子也搞定了。感觉完成了一件挺大的事情,心里也放松了很多。
坐在只有床垫、被褥都还没有的床上。言抒打开微信,手指上上下下划拉着微信通讯录——毕竟出了这么远的门,一切都顺利,总该报个平安。
可发给谁呢。
第一反应是发给父亲,但下一秒言抒就把自己否定了。
一周前的春节,父女俩刚吵过架——言抒过年回家才知道,父亲和一个单位的常艳正在谈对象。言抒从小就认识常艳,她是电厂为数不多的没编制的临时工,挺早就离了婚,日子过得拮据。听说儿子考上大学,身上担着一笔不小的费用。
常艳和父亲一个单位做同事十好几年了,怎么就突然对父亲起了心思?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怎么回事。但这是父亲的选择,言抒也没好多说什么,只是委婉地提醒父亲不要对常艳掏心掏肺。但就一句话,父亲就炸了。声称两个人是在一个单位日久生情,是老年真情,和钱不发生关系,还骂言抒“心胸狭隘,看不得他好”。言抒基本上是从家里负气走的,现在就若无其事报平安,她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发给盈州台的同事呢?
……也别了吧。
走之前,早新闻组的导演本来说一起吃个饭,给言抒送行。但赶上春节期间,组里人放假的放假,出外场的出外场,零零散散凑不齐人,也就不了了之了,吃饭变成了和导演在会议室的谈话践行。
除了“照顾好自己”、“有困难随时开口”这些常规客套话,导演还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现在这人呐,一个个都是手机的奴隶,家里来的电话说不接就不接,可谁敢屏蔽工作群?群里一会发选题,一会讨论独家,十分钟不看看都心慌……”
言抒多灵的人呐,生在单亲家庭,察言观色的本事从小就有。她当然听懂了,导演明里暗里的意思,是让她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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