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55
不怪他吓出一身汗,前两年镇上就有个跟人喝酒,喝到半夜倒桌上,没赢过直接走了,送去医院路上就没气了,都没等到抢救。
一块喝酒的那几人吓得不轻,躲家里不想负责。
人家家里人没了,还是个身强力壮的劳动力,肯定要赔偿,碰上他们互相推诿责任,闹了半个多月,最后每家都赔了钱。
跟朋友吃饭喝点酒是高兴事,谁都不是奔着出事去的,闹出人命,那就真就是阎王来索命。
卫生院的急救室,一月用不上几回,这会儿只有他们。
护士挂完水出来,跟他们说家属可以进去,要是血氧指数跟血压超过一定数值,立即叫他们。
程殊身上还穿着校服,一看就是学生。
路过的人看见他,连不认识的人都可怜他,要是家里有大人,谁会让一个学生大半夜守在这。
这会儿走廊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细微的说话声。
程殊没动,对着墙站那儿,呼吸时,肩膀都在抖动。
太害怕。
程殊站在急救室门口,突然不敢进去了。
从他没接电话,到班主任通知他,再到回家去找梁慎言,他一直都是慌的,没时间害怕。
可这一分钟,他突然害怕起来,被恐惧牢牢桎梏,脑子里全都是另一种可能。
要是程三顺就这么突然走了,怎么办?
无数想象出来的可能,压得程殊突然弓起了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才能维持正常呼吸。
梁慎言抬头,看过去,程殊原本就单薄肩背,这会儿变得更脆弱,像是再有根稻草压下来,就能把人压碎。
“我去趟厕所。”程殊没有抬头,更不敢去看梁慎言,飞快说了一句,狼狈地走开。
梁慎言没有跟上去,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往急救室里看了眼。程三顺躺在蓝色的床上,床很窄,大概只有一米,然而对他的体型来说,是宽裕的。
扭头朝洗手间那边看了看,他站直了些,抬脚走进急救室。
急救室里没有陪床,要么自备要么就用医院的椅子。梁慎言把椅子挪到床边,坐下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又关上放回口袋,外套放在腿上。
仪器发出的滴滴声,是有规律的,并不惹人心烦。
梁慎言扫过程三顺的脸,心情有些复杂。
人可真是奇怪的动物,对着一个并不讨喜,甚至还做过不少让人反感的事的人,竟然也会生出怜悯。
过了好一会儿,程殊回来,在另一张椅子坐下,眼睛、鼻尖都还是红的。他眨了眨眼,盯着床上的程三顺,不敢闭眼。
他没见过这样的程三顺,没了生气,只能躺着。
四周太过安静,仪器的声音落入耳中,程殊绷着的神经,一点点被抚平。
平静下来后,旁边的梁慎言存在感太强,不管是人还是身上的气息,都让程殊做不到无视。
今天多亏了有梁慎言,不然他——
抿了抿唇,吸了口气终于转头看他,问:“言哥,你要不要先回去?”
梁慎言原本低着头,听到这话,跟刚才在院子里一样,瞬间抬起头看他,眼神在白炽灯下很清晰,沉郁的怒意让程殊下意识地咽回了其余的话。
那是一张网,一张来自成年人毫不费劲就能笼络一切的网。
程殊呼吸一促,短短几个小时里发生的所有事,又在大脑里反刍了一遍,比刚才更清晰,更细节。
他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凝住,眼里露出茫然跟无措。
垂下眼,他知道他错了。
“我不是什么好人,第一眼见你,我就想可真年轻。”梁慎言声音很冷,陌生得像另外一个人。
他第一次这么跟程殊说话,不留情面,句句带针,讥讽的、嘲笑的、玩弄的。
用难听的话和冷漠的眼神,剥开了程殊外在的一切,让他赤/裸地站在自己面前,任他打量。
程殊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放在腿上的手逐渐开始抖,抖得越来越厉害,几乎连牙齿都在打颤。
梁慎言的语气变得更傲慢,掀起眼打量程殊,没放过他低下头时的表情,“觉得难听吗?”
程殊不吭声,只是低下头,憋红了脸和脖子。
他抿着唇,努力控制着颤抖。
“开弓没有回头箭。”梁慎言顿了一下,侧身靠近程殊,一只手搭上椅背,宽而平的肩轻易把他圈在臂弯里。
“不想搞得人尽皆知的话,就自己想办法,搬到我房里。”
他说话时,气息全落在程殊的颈侧和耳朵上,激得程殊身体不自控地轻颤起来。
梁慎言盯着他,眼神一点没有收敛,肆无忌惮地从眉眼到鼻梁,然后落到嘴唇。
看着被他自己咬出来的齿印,视线收回,落在他耳朵上。
很红,比石榴籽还红。
外面走廊忽然传来一声小孩的尖叫,几乎凝固的空气有了裂痕。梁慎言收回手,拉开距离,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他站起来,阴影完全罩住坐着的程殊。
偏过头,从上往下看,能看到程殊正在眨眼,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胸口,以及腿上攥得发白的指尖。
梁慎言吸了口气,心想他都快给气死了,怎么还委屈呢。从听到那句“言哥”到这会儿,他气就没顺过。
程殊是跟以前他看不上的那些人都不一样,真不一样,现在他们关系还没怎么样呢,就知道怎么拿捏他,知道求人的时候要说好话,喊“言哥”,不是梁慎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