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程殊仰起头,把端着的碗递到他面前,“河里啊,这儿河水不结冰,水是从井里出来的,摸着可比水管里出来的暖和。”
梁慎言接过他递来的包子,瞥见旁边的单词本,咬了口包子,是三鲜馅的,“那不是有很多人去冬泳?”
程殊吃得飞快,擦了擦手拿起单词本,往他身上一靠,“有啊,不过这几天少了,天太冷,下水跟上岸的速度再快,那也冻人。”
梁慎言听他背单词,摸出手机,看了看这两天拍的照片,随口问:“什么时候领成绩单?”
程殊一个单词差点卡壳,仰着脸看他,“放假呢,不提成绩还能愉快过年。”
都有压力了,还能不能好好过年了。
“那还背单词?”梁慎言擦干净手,捏了捏他耳垂,“你这样背只能记住意思,用的时候容易用错。”
程殊努嘴,死记硬背当然是最笨的办法,可管用,不太高兴地反驳,“能记住就行,反正我又不像你那么聪明。”
还生气了,才说了两句。
梁慎言觉得程殊的脾气是见长,手上使了点力气,“那你背吧,不打扰你了。”
哪能真的生气,说着玩而已。
不过梁慎言是真的有事要做,他得去给他哥发个东西,刚发的消息。才要起身,大门那边传来动静,他和程殊一块看过去,连五福都从窝里跑了出来,朝着门口叫了几声。
大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女人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一个行李箱。
年纪四十多岁,看上去有些憔悴。
梁慎言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对方的身份了,他下意识看向程殊。
程殊还拿着单词本,愣在那儿,过了小半分钟,才回过神来,喊了一声,“妈?”
第64章
林秋云离开家的那年,程殊四岁。
这一年的冬天,她回来了,程殊十八岁。
走的时候,她没有告诉程殊,来的时候也一样,没有一点征兆。
程殊站在饮水机面前,手里拿着上回同学来玩留下的一次性杯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红色的灯发呆。
余光扫见方桌旁坐着的林秋云,脑子还是懵的,什么都想不明白,也不太愿意去想。
能想什么?
想为什么十几年不联系,为什么又突然出来了。还是想当年为什么走得那么干脆,就一点不在乎他。
没办法想。
想了其实也没什么用。
红色指示灯变成了绿色,水烧开了。
程殊回神,轻眨了下眼睛,接了杯温水,深吸口气才回到桌旁,把水杯递到林秋云面前。
“外面冷,先喝杯水。”
林秋云耳边的头发垂着,脸色憔悴,听见声,抬头朝程殊笑笑,伸出两只手握住杯子。
“谢谢。”
外边是太冷了,这几天都在零度上下,要不是今天有太阳,在外面都坐不住。
堂屋里只有他们母子俩,梁慎言体贴地没跟进来。但即使这样,气氛也没好到哪,空气里都透着尴尬。
熟吗?
熟。程殊是从林秋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十月怀胎才有的孩子,在的时候对他很好,养得比城里的孩子都精细。
但也不熟,分开太久了,哪怕能一眼认出来,关系却比街坊邻里还陌生。
程殊手指搭在腿上,抠着上面的线分散注意力,不时抬眼看对面的人,心里蛮平静的。
毕竟林秋云带给他的,一直都是温柔的、温暖的。他想知道,这些年她还好不好。
犹豫着开口:“你……”
林秋云忽然开口,打断了程殊的话头,“你是不是很恨我?”
程殊一怔,后边的话全咽了回去。
“你还那么小,我就把你丢给他,一个人走了,你应该恨我的。”林秋云垂着眼,眼眶红了,“没妈的孩子得多苦啊。”
程殊抠衣服的动作停住,没了想说话的欲望,视线停在眼前的桌上,默默数起了上面有多少条纹路。
“他对你好吗?”林秋云抬了下眼,心中愧疚,“他那个人粗枝大叶,甩手掌柜一样,脾气也不太好,唯一好的是会做家务,会做饭,至少——”
程殊听不下去了,抬起头打断她的话,“要不别说了吧,你先歇会儿。”
林秋云惊讶地看他,脸上写着不解,愧疚、疑惑、痛苦混在一起,逼得她说出了一句话,“你是在怪我丢下你吗?可那也我没办法了,他一直去打牌,天天打,白天晚上都在麻将馆里,什么都不管,我要是不走,你是想看见我被他打死吗?”
这句话一出来,程殊彻底坐不住了,猛地起身,凳子被他的动作带得往后退,刮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程殊胸口起伏着,努力控制住涌上来的情绪。
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么点个子,连大人的腿都抱不住。这么站在那儿,哪怕身影单薄,也会让人觉得有压力。
看了眼被他动作吓到的林秋云,程殊深吸一口气,丢下一句“你坐”,飞快走出了堂屋。
待不下去,一点都待不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没耐心,是不是真就遗传了程三顺,和他一模一样,也急脾气,也性格差。
林秋云的哭声被他关在了门后,只能隐约听到,然而就这一点声音,也让他心烦意乱,烦得脑子里乱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