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7
还有比较麻烦的事就是食材的采购。谨慎起见,他没有再派人去那边,泰国绿西米的供应链断了,只能用普通的西米代替。有一些食材,像螃蟹和鲑鱼,季节性很强,菜单上只好都改成了暂停供应。餐饮业像很多其他行业一样,也有自身的食物链,供货商借销售旺季抬价抬得厉害,货品良莠不齐,采购部的新人一个月之内买了两次劣质食材,这种东西要是摆到餐桌上无疑就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沈嘉文大发雷霆,差点把人辞掉,还是杨经理苦苦劝着才压了下来。事后杨经理哭丧着脸跟沈嘉文说:沈总,本来要过年了回家的人就多,您再辞人,咱这生意可就不用做了。沈嘉文冷静下来了也后悔脾气发得太过。杨经理的话没有错。员工不少都是外地上来的,指不定过年就都走了。没有人,自己要怎么赚钱。
可是他真的是克制不住。火药桶一样,逮到谁都想吼一顿。鲍师傅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张清火汤的方子,说白了就是一副药方,天天让后厨给沈嘉文送一碗上来,黑不溜秋的,里头有黄连和连翘,苦得要命。沈嘉文满脸不爽:盼我早死呢师傅?鲍师傅戴着个将近一尺长的高帽子,心平气和地笼着手:小沈啊,你最近上火,我这是为了你好,免得生病。知道鲍师傅不会害他,沈嘉文勉为其难地捏着鼻子灌了两天药,然后就说什么也不肯喝了。开什么国际玩笑,他从小到大连个点滴都没打过,还喝中药?算了吧。沈嘉文不知道的是,鲍师傅和好友杨经理私底下忧心忡忡地说:沈总得赶紧找个老婆,再这么下去,搞不好要憋出病来。就是就是,杨经理连连点头,末了又长叹,男人不容易啊。
再有的糟心事儿呢,就是人情。别人在知味居拉关系,沈嘉文要为了知味居拉关系。工商卫生消防,商会客户供货商。大多是送礼偶尔也有收礼。尺度很难拿捏,多了错了是行贿,少了人家不稀得搭理你。大客户都是有头脸的人物,老来吃饭你得给人家意思意思吧,既要让人家觉得占了便宜有了面子,还要毫不客气地把钱捞到手。一溜十三招下来,饶是沈嘉文四面玲珑八面透风的性子,也把自己绕得头昏脑胀。
所以年晓米一月中旬终于有了一天假时,看到的就是沈嘉文躺在沙发上的颓废样:鞋子也不脱,四仰八叉,双眼无神,整个一死不瞑目的真人现场版,吓得年晓米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听见声音,沈嘉文双臂划了几下坐起来,嗓音有点哑:“来了?”
“来,来了。”年晓米看着他棱角愈发分明的脸颊,心里怪不好受的,心疼。“你怎么了,病了?”
沈嘉文摇摇头:“没事,最近事儿有点儿多。账本都在桌子上,你看吧。等会儿有人送吃的上来,你午饭想吃什么,跟那个服务生说一下就行。”
年晓米紧张地点点头,坐下来开始翻账本。他的能力对付大型公司尚有些吃力,不过对于这种私人的餐饮店,还是很有把握的。年晓米工作时很专注,很快就沉浸下去了,完全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服务生送了一壶甜菊薄荷茶和一碟钵仔糕上来,问年晓米午饭吃什么。年晓米想都不想:“跟沈总一样就行。”服务生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礼貌地退了下去。
钵仔糕很可爱,一块块手指大小的莹白的粘米上撒着一层甜糯的红豆,配着清爽的花草茶,咬一口,舒服到胃尖尖上去。年晓米吃了两个,就不敢再吃了。一碟总共也就那么数得出个数的几个。他吮了吮叉子,才想起沈嘉文还在。慌乱地抬头,却发现对方早就躺回到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年晓米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下来认真看他的脸。
帅男人大抵长得都差不多,饱满宽阔的额头,细挺的鼻梁,深邃的眼。沈嘉文皮肤并不算好,离近了看会有很多细小的毛孔,甚至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可是依然很英俊。眉毛又长又浓,睫毛也密实卷翘,小刷子似的,在眼睛下方投下淡淡的影子,融到浅浅的黑眼圈里去。
年晓米看着那浅浅的暗影和下巴上青青的胡茬,又一次心疼了。很想摸上去,把那一层东西轻轻地抹掉。当然是不敢的,于是只能这么偷偷摸摸地看着,有点难过,又有点幸福。沈嘉文衣服穿得不多,衬衫加羊绒坎肩。年晓米摘了衣架上的羽绒服轻轻盖在他身上,恋恋不舍地回去接着看账本。这回就有点看不下去了,过一会儿就要抬头瞅一眼熟睡的沈嘉文,瞅一眼就悄悄地在心里高兴一下,那粒埋藏许久的种子在这小小的喜悦里悄悄萌芽。
不知过了多久,沈嘉文动了动,年晓米赶紧低头看帐,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嘉文是被热醒的,一身汗湿。他迷迷糊糊地抬头,身上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不是自己的,谁没事老给自己瞎盖什么被子。睡得口干舌燥,以为助理小何还在,随口问道:“有茶么?”
“有,有。”
半天也没端过来。沈嘉文起床气有点大,不耐烦地催促:“快点,渴死了。”
“冷的行么?”
“都叫你快点了听不懂话啊!”
一杯温茶递到手里。沈嘉文一口气喝到底,人也清醒了。“怎么是你?啊,对,你来看帐。”
年晓米点点头,有点心慌,低头走回到办公桌前,把目光钉在账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