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04
谁知车子刚从大桥上下来,在等信号灯的时候,邵怡忽然打开车门跑了,年晓米给师傅丢下二十块钱,跺着脚追出去。
找到人的时候,青年正沉默地坐在海防堤的石凳上。工作日的早上,这边几乎没有人,只有成群的海鸥轻盈地来回滑翔。
年晓米在他身边坐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海水一浪浪涌上来,把海防堤下的礁石慢慢淹没了。
“涨潮了。”
邵怡一脸木然,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年晓米沉默了一下:“走吧,陪你去疾控。”
“不。”
“起码要确认一下吧,万一不是呢?”
“我知道是。”
“……总有个万一……好吧就算是,有病要治啊!”
“治不好。”
“可是……”
“你不懂。”邵怡盯着远处盘旋的海鸟,红肿的眼睛滑下了一滴泪:“你不会懂的。”
年晓米说我懂,死是最容易的,活着才难呢。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好的风景都看不到了,好吃的也都吃不到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啊。就算你真的感染了,可以治的啊,有的人感染后还能活好几十年呢,跟正常人寿命差不多的……
“我对不起强子。”
“……可是……”
“死了的话,他会恨我少一点吧。”邵怡埋下头,抽泣起来:“活到这么大,除了我妈,他是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对我的人啊……”
有一些人,生来拥有很多爱,不论发生什么事,总有人能够一路陪伴他挺过去。也有的人,一直一无所有,偶然得到一点爱,那爱就成为他生命的全部支撑,一旦失去,整个人生也就完全坍塌了。
说到底,邵怡怕的不是生病,而是被人抛弃啊。
年晓米想通了这一点,轻轻顺了顺邵怡的背:“不管怎么说,先去做个检查吧……有结果了再说以后的事。我会陪你的,程哥他们也会一直在的。”
去疾控的路上,年晓米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邵怡那时候被交往才一个月的前男友劈腿,那个前男友劈腿的对象就是领带男,他一时气不过,当着前男友的面在酒吧把领带男勾走了。原本不过是为了赌气,并不打算真的做什么,谁知道对方是早有预谋的。即使不情愿,那种情况下,也就那样了。
清醒过来后自然是生气的,他揍了领带男一顿,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同志圈本来就很乱,被这样那样占了便宜,并不是很稀罕的事。法律上只有女性才有被强`奸的说法,男人即使遭到了这种事,也无法可依。报警不过是给自己找麻烦而已。
何况真要计较起来,他勉强也算是半推半就了。权当是被狗咬了,如此而已。
路上邵怡情绪一直不稳定,经常走着走着就停下脚步发愣。年晓米在一边又哄又拖,情绪在难过和忧愁间来回摇摆。
疾控中心人并不多,偌大的大厅里空荡荡的.月圆握着手机跑过来,拍了拍邵怡:"我帮你挂了号,走吧."
邵怡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后退了一步:"算了."
年晓米紧张地盯着他:"来都来了,我给张强打个电话"
"不."邵怡抹了把眼睛:“走吧。”
看诊的医生倒是很平静,问了高危的时间,开了化验单:”伴侣也做一下检测吧。“然后看向年晓米:”我给你们一起开了?”
年晓米:“……我不是伴侣……”
“哦,和他有过性`行为的建议都做一下……”
年晓米脸涨得通红:“都说了不是了……我是他朋友,陪着过来的。”
医生很严肃:“年轻人不要讳疾忌医。还有你,你是他什么人。”
月圆面无表情:"我是女的,谢谢。“
医生:”……我没有别的意思,一般来讲陪同过来的都会一起检测一下……“
到了化验室,邵怡忽然停下了脚步:”多久能出结果?“
月圆说我刚刚问过了医生,快的话今天下午,慢的话要明天。
邵怡在候诊区坐下来。年晓米看着他双手攥在一起,微微颤抖着。
月圆和年晓米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能默默站在一边等待着。
谁知过了片刻,门口传来一声呼喊:“邵怡!”
青年颤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抬头。
张强满头大汗地从门口奔过来,跑到他跟前,蹲下来狠狠抱住他。
年晓米看着邵怡的眼泪像变戏法似地一下子流了满脸。
憨厚的男人声音闷闷的:“昨天……对不起啊,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家里负担重,还指望我赚钱回去呢……不过后来想想也没啥的,人都有个生老病死,我们村支书才三十多岁,去上个茅坑都能犯心脏病没了,还有东头老王家儿子,那年十六,从屋顶上摔下来没的……唉我没别的意思,这要真得上了,我都寻思了,也是命。再说往好了想,正好咱俩凑做堆,你也不用老嫌弃我了,一块儿过下半辈子,挺好的。我知道,我没文化,长得也一般,没什么钱,跟你在一块儿,你委屈是应该的。但我身体比你好,往后应该能一直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