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 章 脚步声响
那汉子又倒了一碗茶水,这次喝得斯文多了,小口小口的抿着,目光阴郁地盯着门外,不知道在看什么,那目光似乎没有聚焦。
“小竹,有什么现在的吃的,送些来,有客人来了。”江大成冲着后院喊了一声。
那汉子听见“小竹”两个字,如遭雷劈,身子猛地一震,手一抖,茶碗掉了下来。
他身子往前一扑,双手抢过去接过茶碗。
茶碗没碎,茶水泼了,全都泼到他身上,身前的衣服湿透了。
那汉子全然没有觉察到,猛地起身扑到柜台上,一把抓住江大成的手,满面风霜的脸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红,狭长的凤眸朦上一层雾气,干裂起皮的嘴唇抖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江大成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使劲一摔,夺下自己的手:这人有病,一个年轻汉子,死死攥着他一个老男人的手干什么?
那汉子没有觉察到他的不悦,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眸射出狂热的光,语音颤抖,急切地问道:“大叔,你刚才是喊白竹吗?白竹在这里对不对?他是我夫郎,你让他出来,我是他相公,我来接他回家!”
那汉子语无伦次,语速极快,但江大成没有聋,离得又近,听得清清楚楚。
这人真有病,病得不轻,怎么管自己要夫郎?
他被那汉子眼里的病态的狂热吓到了,想呵斥他,又于心不忍:唉,也是个可怜人,想媳妇想疯了的可怜人。
江大成虽然是个汉子,但年纪大了,心肠软,这时同情心泛滥,不计较他抓自己的手了,语气温和地道:“不是的,我喊我儿子。他是个没娶亲的汉子,怎么可能是你夫郎?”
那汉子像听不懂,焦躁地道:“你刚才喊小竹,我听见了!你是姓白吗?”
“不是的,我姓江。”江大成实在同情他,耐心地回答道。
那汉子一听,茫然无措地望着江大成,脸上的红潮退出,面色灰败,嘴唇颤抖,鼻翼翕动,那眼里的雾气化作眼泪,一滴滴砸在柜台上。
第314 章 脚步声响
江大成心下不忍,同情心泛滥,温言问道:“你夫郎怎么了,不见了?”
那汉子凄惶地摇摇头,抹了一把脸,回到桌前坐下,望着门外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双手交叠放在饭桌上,头一低,埋在自己手臂上,双肩耸动,竟是哭了。
他极力压抑着,双肩连连抖动,身子跟着颤抖,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样伤心的无声痛哭,显见是痛苦到极点。
唉,世上的可怜人怎么这么多?
江大成眼眶发酸,同情地叹息一声:还是快些弄点东西给他吃,这样哭下去,伤身子。
江大成望了一眼后院,见白竹半天没有答应,想着他应该在忙着洗碗,没有听见,站起来,自己进去端了一盆馒头,一碗卤肉,一碟咸菜送过来。
江大成把吃食放在桌子上,推了推那汉子,温言道:“馒头是热的,赶快吃吧!你要快些上菜,现在炒菜也来不及,就着卤肉,咸菜吃吧。如果你想要吃炒菜,稍等一下,我让我儿子去炒。”
那汉子抬起头,一脸潮湿,高挺的鼻尖红红的,眼眶也是红的,他不好意思地抹抹脸,想说话,喉咙哽住了,嘴巴张了两张,竟发不出声音。
他摇摇头,不再说话,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慢慢地嚼着。
那汉子咽下馒头,低头望了一下桌上的卤肉,愣了一下,眼睛一亮,忙拿起筷子捡了一片,细细地嚼着。
那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似沉醉似迷茫,说不出的复杂。
吃了一片,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味觉,想求证什么似的,又吃了一片。
一连吃了几片,眼睛的亮光不见了,他失望地摇摇头,又吃了一筷子咸菜。
普普通通的咸菜到了他嘴里,他愣怔了一下,像是吃什么山珍海味似的,嚼了半天还舍不得咽下去。
那汉子望了一眼江大成,平息了一下情绪,努力平静地道:“大叔,这咸菜和卤肉味道不错,是自家做的还是在外面买的?”
江大成很同情他,一直在默默地看着他,见他能平静地开口说话,心里高兴,走到他边上的桌子坐下,摆出一副拉家常的姿势 ,笑眯眯地道:“味道不错吧?是自家做的,我女儿做的。”
那汉子的眼睛紧张地盯着江大成,眼里的亮光随着他的话语变幻。
当听到是自己做的,眼前一亮,听到是女儿做的,亮光消失,垂头丧气地吃饭。
他像是没有胃口,温热暄软的白面馒头在他嘴里吃出了沙砾的感觉,嚼半天都咽不下去。
他吃一口馒头,喝一口茶水,终于用茶水冲下去两个馒头就摇头不吃了。
卤肉没吃完,咸菜也没吃完。
吃过饭,那汉子掏出钱袋来付账,江大成见那钱袋上用白丝线绣了一棵竹子,竹竿亭亭玉立,竹叶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只是竹子上起了毛边,显而易见是手指经常摩挲所致。
刚才那汉子脱口而出喊白竹,应该是他夫郎给他绣的钱袋吧!
那汉子低头望着钱袋,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竹子,似在抚摸自己的爱人 ,温柔缱绻。
江大成心里发酸,不忍心再看,别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
那汉子猛的一惊,似从梦中惊醒,收起钱袋,珍而重之地塞进怀里,把绣了竹子的那一面朝里,贴着胸口放好,隔着衣服按了按 ,才慢吞吞地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