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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还怪他?”
这句话,好像最近听过好多次了,其实我早就不怪任何人了。怪只怪我内心不够坚定吧。
“我二哥这个人,只是表面看上去冷淡,其实心地非常善良。”
我笑了笑:“这话你很久以前就跟我说过。”
“二伯走的时候,他很伤心。”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冷静一点:“那个时候你们都在他身边不是吗。”
子安点点头:“但那个时候我好希望你能在他身边。”
“……”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觉得,你比我更了解他。”
“?”
子安脸上有一种少有的认真:“我二哥其实是一个,别人很难进入他内心的人。”
“……”我苦笑了一下,表示同意。
“他其实吃过很多苦,小时候过得并不如意。所以他的性格不像我这么活泼,他很闷,凡事都放在心里,不喜欢讲出来。”
我想,我真的可以理解他。因为我们的境遇差不多,生活中缺失了“父亲”这个角色,对一个少年来说,那就意味着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比别人少了些什么。也许很多人会说,你还有一个那么爱你的妈妈……是的,没错,可她就算付出两倍的爱,她仍然无法取代那个缺失的位子。
这种缺失在少年时期并不见得有多大影响,可是一旦长大,这种影响就会显现出来——缺乏安全感。这是我和二哥身上都有的毛病,也是我为什么能够理解他的原因。
“你知道吗,”子安看着我,说,“我跟二哥在一起这么久,他都很少跟我讲他心里的感受。我们多半都是聊些学校的事,或是兴趣爱好,还有一些家里的琐事……可他常常跟你讲他的感受!所以后来我都有些嫉妒你,才认识没几天,他什么都跟你讲。”
“……所以后来你知道我不是他妹妹你心里好受些了吧?”
“我只是开玩笑的啦,我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大个子夸张地挥了挥手。
我看着他,不禁笑起来。
“可是说真的,”子安又恢复了认真的表情,“你走了以后,他很难受,整张脸都是灰色的。我从来没见他这么难过,当然,二伯的病也是一个原因。但是那些天,我觉得那是我见过的最糟糕最难受的二哥。他要么在二伯那里,要么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我很想很想安慰他,可是看到他那张脸,我就知道,我没法安慰他,我根本帮不了他什么。”
我垂下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面前盘子里的烤肉。
可是他就是这样的人吧,路魏明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我忽然想起那个夜晚,他在关着灯的房间里默默流泪的夜晚,我当时到底是……怎么会知道他在那里哭的?也许是一个眼神,也许是一个动作,或者,是我们之间在某个时刻真的心灵相通。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当时我有一种极其强烈的念头,那就是他需要我,我要去看看他……
可是后来我吓坏了,当时我还没法很清楚地表达我内心的感受,我只是觉得他会吻我这件事很不寻常。再后来,知道了真相的我,被愤怒和难堪包围,生生地把他赶出了我的脑袋。
“二哥他……”子安说,“初一他一来,我就觉得他有心事,好像始终闷闷不乐似的。”
我苦笑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转机太累了,而且大过年的,我只招待他吃了一碗泡面吧。”
“转机?”子安不解地看着我。
“嗯,”我点头,“他不是在北京转机遇上下雪,所以航班延误了吗。”
子安嘴里发出“咝”的声音,表情有些迟疑:“他……不是比我还早回来的吗。”
我抬起头,诧异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因为有个展览什么的,跟二伯有关,好像是出本画册之类的。二伯走了以后,这些事都是二哥在打理,所以他很早就来了。”
我心里打着鼓,却还是鼓起勇气问:“你知道是什么画册吗?展览在哪里办的?”
子安摸了摸脑袋:“这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是年前的那个礼拜一。我本来以为这些事很快能好,他会跟我们一起过除夕呢,没想到他说初一才来。”
“……”我张了张嘴,隐约之间,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可是,那种感觉稍纵即逝,就像路魏明这个人,如果你不愿意往前走一步,他就会退回原来的地方。
跟子安分手的时候,路灯下,他那张年轻稚嫩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严肃的表情:
“姐姐,你别再气我二哥了吧,其实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心里也不好受。”
我又有些哭笑不得:“嗯,我不气他了。”
“你们会和好吗?”
我想了一下,回答道:“应该会吧。”
“你保证?”他眯起眼睛的样子,跟路魏明像极了。
我只得苦笑着点头:“我保证。”
“那你以后会来看我们吗?”
“……会的吧。”
“你保证?”
“我保证。”
我不禁在心里想,这家伙仍是单纯得如同孩子一般。把承诺看得如此之重,以为只要下了承诺,便有了百分之百的保障。殊不知这个世界上的人有千千万万,人心有千千万万,人性也有千千万万,人年纪越大,越不敢下承诺,因为知道承诺往往需要付出很多很多东西,才能够兑现。当然,更加不敢相信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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