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醉酒
纵然廿信率西北军精锐浴血奋战,天文道鬼兵齐众守城,却依然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与此同时。
内殿中,刘相斜倒在软垫上,手中那上好的金纹烧釉茶杯倾倒在氍毹上,杯中的清茶洒了一地。
是昨日刚到的,江南的新茶。
刘相意识朦朦胧胧,此刻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紧紧挤在了一起,硬生生地疼,连喘气都疼,耳鸣声阵阵袭来。
他想说话,却发不出个声来,想看清眼前的人的脸,但怎么努力睁大眼也无济于事,他越是睁大眼睛,越是感觉有液体顺着自己的眼角滑落,好像是眼泪。
紧接着是嘴角流下来液体,接着是鼻子,耳朵……
赵公公俯下身,伸手替他闭上眼睛,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当刘相闭上眼,视野中陷入了一片黑暗时,赵公公俯身,在他耳边轻轻地,像每晚都会提醒他那样,说:“陛下,您乏了,茶叶提神不佳,该就寝了。”
刘相伸手想抓他的领子,可就连平常轻而易举抬起手的动作也变得艰难,力气渐渐散去,只勾住一角。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赵公公的声音,那个他从小听到大,从襁褓到龙椅,从出生开始熟悉的声音说:“您很好,只是做皇帝太累了,您不适合……”
那声音忧愁地叹息了一声,道:
“来生投胎一个寻常人家的孩子罢……”
再后面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意识陷入混沌时,他脑海中没有闪过万千走马灯,只有一个念头——
“您看着我从小长大,您怎能…怎能如此狠心呢…”
……
刘景珉骑马带着一众暗卫赶到城门前时,正逢禁军冲入城内。他一连砍了六七个冲过来的禁军——
与西北战场上的阿史那铁骑相比,这京城内疏于征战的禁军对他来说显然是不够看的。
杜怀器没有向后看,便不曾发现,那句“陵南王勾结天文道”一出,刘景珉手中的弓箭便上了弦。等到杜怀器下令“就地诛之”,那箭便顺势离弦,势如破竹,朝着他胸口射去!
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心软,果决了当。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离弦箭还未至,杜怀器竟毫无征兆地从马上跌了下来。刘景珉拉弦正要再射一箭,方才被杜怀器挡住的那处,正显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披发,白衣。
那身影像是朝刘景珉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不应该好生在府上待着么!他怎么在这!
耳边嘶吼声蓦地如潮水般退去,又如潮水般涌来。
杜怀器死得太快,侍卫动作得也太快,刘景珉甚至来不及策马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师被那一刀砍得浑身是血,踉跄着跪下去,又似乎跪不住,倾了倾身。
发尾随着倾倒划出一道刺眼的弧度。
我醒了吗?
我是不是一宿没閤眼,出现幻觉了?
刘景珉看着倒在地上的林师,咬了咬后槽牙,再次提箭上弦。
“师兄!!”叶语安尖叫着冲过来,一剑扫开林师身侧围上来的侍卫,转头看见刘景珉的箭矢对准这个方向,不可置信地将林师护在身后,大喊:“你做什么!!”
刘景珉垂手放下弓箭。
谷余骑马跟在他后面,胆战心惊,完全不敢猜想此刻主子的脸色是何等的难看。
刘景珉深吸一口气,空气冷的人刺骨,夹杂着血腥气,灌入五脏六腑。他又看见四周禁军围上前,猝然眉头紧缩,提箭拉弓,一气呵成。
出箭一瞬间将围上前的几个叛军血溅三尺,林师方向的一簇叛军顿时四散开来,一时间无人敢靠近。
不是幻觉,是真的。
刘景珉反问道:“我做什么?”
他扯出一个自嘲笑来,看着林师,问:“我勾结天文道,意图谋反。你说有这回事么?天文道主?”
林师脑袋因为疼痛而一阵阵发蒙,他颤抖着舒出一口气,缓缓抬起手,将挡在身前叶语安拨到一边,他说不出来话,只得手指点点嘴唇,示意她安静。
他抬头看向刘景珉,像是使出了全身力气,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想解释什么,但是脑海中一片空白,过了许久,久到他甚至觉得天都要黑了,才终于叹气般地吐出一句不成语调的:“我……”
“主上。”谷余看不下去了,犹犹豫豫地打断道,“林公子背上还在流血,救人要紧……”
“陵南王府住不了了。”刘景珉吩咐手下将林师扶上马,调转马头,“趁乱出城,去城外别院。”
第67章 醉酒
林师睁开眼睛,眼前是木制天花板,藏蓝色的绸缎从房顶垂下,一直到地面。
林师头痛欲裂,又闭上眼睛。
不止头痛,浑身都在疼。
“呀,醒了?”
开口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听上去好像是之前陵南王府上的一个小丫鬟。
林师闭着眼睛心想,我这莫不是又回到陵南王府上了?
——“……你说有这回事么?天文到主?”
林师蹙眉捏了捏鼻梁,一想到陵南王府,昏迷前刘景珉得这句话又很合时宜在脑海中想起。
他要如何解释,又要如何面对刘景珉?
王宪知反了,禁军攻城,陛下驾崩,王党向陵南王压下了勾结天文道谋反的罪名,陵南王府说不定已经被抄得一干二净,他现在肯定不在长安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