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207
终于这一行人来到诡务司门前时,老王头独力接过平板车,轻轻巧巧地一抬,便让车驾越过了半尺来高的门槛,直接进司。
李好问等人闻声迎出来的时候,两名壮汉已经承受不住心理压力赶紧逃出门外。
那两名异域服饰的少女面带悲戚,一起向李好问温婉行礼。
随后,其中一人伸手将盖在溪洞神婆胸前的一块毡毯轻轻揭开。
李好问一瞥,已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溪洞神婆心口的位置赫然是一个深可见“底”的血洞,直接穿过了她的整个身体,甚至能让人清清楚楚地看见她体内的脏器。
这种程度的可怕创口,很难令人相信这伤者竟然还活着。
但是溪洞神婆确实还活着。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刀,直勾勾地望着李好问和他身后的屈突宜,似乎在说:看,为了完成此前的承诺,我还是来了。
李好问心中满含疑惑,鼓起勇气凑近了方才看清:
在溪洞神婆心口那个可怕的伤口正中,竟然攀着一只通体血红的巨大蜘蛛。这只蜘蛛口中源源不断地吐出同样是血红色的蛛丝,牢牢粘附于伤口周围的血肉之上,竟以蛛丝之力,将这个创口勉强维持住了。
除去那些蛛丝,李好问还见那巨蛛口中不断吐出一些红色的汁液——这些汁液正源源不断地通过创口注入溪洞的身体。
看来,正是这只形貌可怕的巨大蜘蛛,才让溪洞神婆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李司丞……屈,屈……”
跟着李好问身后的屈突宜没有说话,也没有计较,只是紧锁着眉头,紧紧盯着溪洞。
“老身无能,不曾完成……与诡务司的约定……”
原来这位是亲自上门,承认没能查到“踏影蛊”的来历。上次“踏影蛊”袭击诡务司,被证实与鸿波有关。
现在李好问听溪洞亲口承认没能有所收获,心头一阵失望。
但屈突宜却轻哼了一声,向前踏上一步,依旧没有开口。
就听溪洞神婆颤巍巍地继续:“唯一查到的是……那种蛊曾经在宫中出现过。”
宫中?
李好问先是吃惊,随后又觉得并不出奇。
上一次屈突宜就说过,宫中才是用蛊的大户。大概也只有那些杀人不见血的宫廷斗争,需要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
估计溪洞神婆的人查到了宫中,便再也不敢往下查了。
“是什么时候?”
屈突宜声音冷淡地开口。
“五月……五月二十日。”
要命了!——李好问心想:五月二十日不就是第一次“鱼脍放生案”发生的日子吗?
在他身旁,屈突宜恐怕也是想到这一点,双眼瞳孔不明显地一缩。
“你……你待如何?”
李好问望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卧在平板车上奄奄一息,心中也十分不忍。
溪洞神婆凄然一笑,道:“事已至此,蛊肆还有什么脸面……留在京中?
“更加不敢奢望,贵司当初应承的那一半‘踏影蛊’。
“不过是乞求诡务司能够网开一面,放老身的族人回归故里罢了。”
她说着说着,双眼含泪,勉强低头,看了看自己伤口处那只色泽血红的巨蛛。
“老身已是不成了,硬是靠着这个小家伙才硬撑到现在……”
她口气亲昵地称这只巨蛛为“小家伙”。
“过往的罪责,老身愿一力承担。乞求李司丞看在我已为这个秘密付出生命的情分上,放我族人一马。她们必定老实返乡,从此安分度日,再也不,再也不牵扯进……”
溪洞神婆说到这里,诡务司院中银器相互撞击的泠泠声大作。那两名少女闻言跪下,一起拜伏在李好问与屈突宜面前,五体投地,拜伏恳求。
而溪洞神婆也是一样,满脸都是悔意,眼角情不自禁地沁出一滴泪珠。
李好问猜测她想说,“再也不牵扯进这等宫廷权贵角力”,又或者“再也不牵扯进这般危险的秘密”。看情形,昔日蛊肆里蛮横无比的溪洞神婆,在略微触及这个可怕的秘密之后,就已完全后悔了。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如此严重的外伤,也是第一次见溪洞这样的老人家弥留时的惨状。
于是他轻轻地点点头,道:“你今日在这里所说的一切,诡务司会为你保守秘密,司外不会有人知晓这等机密。你……你放心地去吧!”
溪洞轻轻点头,阖上双眼,两行泪水从她眼角坠落,与那一驾平板车上的血污混做一处。
车后,那两名少女哭声大作。
待到老王头将溪洞的车驾送出门,屈突宜才阴沉着一张脸对李好问道:“司丞的确是心地仁慈,总是将人往好处去想。”
李好问“咦”了一声,心道:难道还要把这世上的每个人都看作十恶不赦的坏蛋?那我岂不是跟叶小楼一样了?
“阿嚏!”
正在长安城里奔走忙碌的叶小楼突然打了个喷嚏,这才停下脚步撸撸鼻子,小声嘀咕:“谁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