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亲情终归是一种无奈的感情,它不同于爱情、友情,以骨肉血脉作为媒介,当她以为彻底释怀的时刻,又会在某个瞬间,如同丝绒礼盒的棱角一般,感受到后知后觉的钝痛。
池霭坚硬的伪装之上忽然破开罕见的软弱,她用一种无法分辨真实情绪的声音对方知悟说道,“你以为这个丝绒盒是父亲留给我的念想吗?其实他送给我的意思是,不要总是念、总是想,我、我哥哥还有我的母亲,对他而言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说完,她体内饱胀到极点的情绪,忽然像是气球被戳破般四散而去。
在进入车内之前,她抬头望了望月朗星稀的夜空,由衷想到:早已是分崩离析的家庭,还在虚伪的、作态的、自欺欺人的,说什么团圆。
……
仅有道旁路灯作为照明的黑暗里,恢复镇定的池霭像是入睡了一般蜷缩在座椅之上。
她双手拢住厚实的大衣,侧脸朝着车窗外,呼吸寂静无声。
而方知悟却透过反射到玻璃上的模糊光影,恍然间看到了一双疲惫的眼睛。
他忽然在某个刹那心疼池霭到无可附加。
他想池霭应该得到的并非是一枚出于补偿目的的戒指,而是——
发动汽车前,方知悟反复摩挲着无名指上空荡荡的关键,在这个夜晚,他突然萌发出哪怕在路边折下一片微不足道的草叶作为戒指,也要向池霭大声说爱和求婚的勇气。
他打开手机,把“大年初二民政局开不开门”的问题发到几个朋友所在的小群里,然后一边沿着车行道将卡宴开出小区,一边在心中酝酿着倾诉衷肠的言语。
探照器记录下车牌号码,道闸杆随即上升放行。
方知悟最终决定用最朴实郑重的态度告白。
他开口道:“霭霭,我——”
刺啦!
卡宴出行的前方陡然响起紧急刹车的尖音。
一辆从道旁闪出的宝马打横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寒冬腊月,车窗大开,驾驶者是祁言礼。
池霭也被这猝不及防的遭遇惊得双手撑在面前的车板上,车内安静的氛围遭到破坏,她聚焦注意力向前看去,只见祁言礼不顾保安的劝阻打开车门,快步来到副驾驶座旁。
“霭霭,我有话跟你说。”
砰砰!
“你下来一下,好不好?”
砰砰!
他反复拍打着高硬度的车窗,皮肉相撞发出的促音使池霭感觉到惊心动魄。
方知悟的告白堪堪开了个口,就被突然冒出来的祁言礼打断。
对方像个孤魂野鬼似地站在窗外,大有一种目的不达成就在这里耗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方知悟的表情转眼阴沉了下来,他不知道祁言礼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但看见对方瞳孔中爆发出的执拗笃定时,他的心中一下子产生了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作为阻拦,他伸手过去,握住了池霭的小臂。
“不要理他,好不好?”
方知悟看见池霭的注意力终于随着相触的肌肤回拢到了自己身上,便心怀期待地继续请求道,“霭霭,可以暂时只看着我吗?我也有很重要的话想对你说。”
一天当中似乎所有烦恼的事情都撞到了一起。
左边是眼巴巴等待着自己回应,神态甚至看起来有点可怜委屈的方知悟。
右边是单薄衣衫被寒风吹起,如同一盏微渺的烛火随时要在冬夜熄灭的祁言礼。
夹在中间动弹不得的卡宴又挡住了前后方车辆的去路,池霭迫不得已按捺自己的心绪,快速做出决定。
“阿悟,我要下去一趟。”
“祁言礼的车一直拦在前面,我们出不去,也影响了小区的进出交通。”
池霭没有道明自己的选择,只是单凭客观的外界因素想要让方知悟理解。
方知悟看了眼固执站在原地,两个门卫怎么也拉不动的祁言礼,心中暗恼早知道不让保镖们先行离开,但他试图挣扎:“或者我就说几句话,说完你再下去……可以吗?”
池霭与他对视,耐着性子露出倾听的神色。
可是祁言礼又在这个时候加重了拍打车窗的力度。
砰砰!
砰砰!
砰砰!
富有节奏感的噪音搅弄得车内气氛逐渐焦灼浮躁,在如此持续而顽固的干扰之下,池霭判断自己根本没有心情听完方知悟口中的重要事情,并做出相对应的、理智的决定。
她伸手过去,细腻冰凉的指腹潦草摩挲过方知悟线条精致的下颌,加快语速对他说道:“不只是祁言礼有事找我,我也有些事情要跟他说清楚。阿悟,你先把车开到一边等着我,至于你想说的重要事情,我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慢慢听。”
说完,她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祁言礼。
第90章
池霭进了祁言礼的宝马。
方知悟的保时捷紧随其后, 两辆车在冬日空荡无人的街头停下。
由于先前大开着窗户,池霭在坐进去的瞬间感受到了无孔不入的寒气。
她不由得沉默拉紧了大衣上的系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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