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盛唐_分节阅读_第240节
“真…真的?”俩女这回不再装哑巴,而是齐唰唰地异口同声地问道,双眸发亮。
崔耕却是很煞风景地嗤之以鼻道:“你可拉倒吧,鹤子草要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那早就遍地都是了,小隐寺的和尚们还能守得住这等人间仙草?”
论忽悠吹牛,论神神叨叨,崔耕自觉敢认第二,应该没人敢认第一吧?
“县令大人别不信啊,鹤子草是真的长在小隐寺中啊。不过说来也怪,”郑老头砸吧了下嘴,捋须皱眉道,“这鹤子草不知为何,只在小隐寺附近方能生长,移植到其他地方,就是成活不了。而且整个小隐寺中,拢共不到十株,一旦有新的鹤子草长起来,势必就会有老的鹤子草枯萎死去。”
说得有板有眼,这时,崔耕不禁觉得郑老头好像真的不是在吹牛忽悠人了。
他暗暗琢磨,难道是小隐寺周围的土壤存在特殊情况,所以那个劳什子鹤子草才能种植存活?
此时,曹月婵已经被常葆青春四个字儿,勾起了心思,有些迫不及待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小隐寺看看吧。兴许运气好,真能遇到鹤子草开花呢。”
卢若兰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要去小隐寺一睹究竟,这回她倒是难得的与曹月婵达成了一致意见。
既然两个美娇娘有所求,左右又有时间闲着,崔耕便当头同意了下来,当即下令,将东西们都归置好前往小隐寺。
在郑老头的引领下,一众人等往小隐寺而去。
走着走着,崔耕才发现郑老头口中所谓的“离此不远”,真尼玛坑!
这哪里是不远啊,而是相当之远好吗?他们足足走了二十里左右,才见到了小隐寺的山门。
这小隐寺,小庙不大,看着也挺破旧残败,香客也不甚多。不由地,崔耕一行人大失所望,这看着不像是深山古刹的赶脚。
崔耕看着郑老秃的眼神都不对劲了,浓浓的疑色,不予言表。
郑老头见状,赶紧解释道:“崔县令有所不知,小隐寺的高僧们素来便喜清静,且一直对三生石和鹤子草秘而不宣,不愿招惹红尘是非。要不是小老儿和寺中方丈甚是投契,至今还不知道这不起眼的小小寺庙中,竟藏有此等宝贝呢。”
“呵呵,是吗?”崔耕还是一脸不信。
正在众人持疑之机,山门内忽地有十几个和尚迎了出来,领头两名僧人,齐齐地双手合十,同声宣道:“阿弥陀佛,不知是哪位贵客造访我们小隐寺?”
为首的两个和尚,一个身形高大,相貌堂堂,不怒自威;另外一中等身材,白净面皮一身儒雅之气。
既然寺庙的主人都被惊动出来了,崔耕自然不想就此折返,随即带着众人上前见礼。
一番介绍之下,才知道身形高大的和尚,法号业玄,是此庙的方丈。
至于那个白净面皮的和尚,法号业空,乃是他的师弟。
通过郑老叟的口中,业玄方丈也知道了崔大县令的身份,不过貌似大和尚似乎对崔县令的到访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更没有恭维的态度,仅仅是保持着礼节性的热情而已。
随后,在业玄方丈的引领下,众人来到了大雄宝殿。
大殿中间供奉的如来佛祖,两侧则是药师琉璃光佛和阿弥陀佛。三者合称“三宝佛”或者“三世佛”。
进庙烧香,进寺拜佛,这个道理崔耕还是懂得。他要了几炷香,给佛祖供上,并跪拜如仪。
一番虔诚过后,刚要起身,但眼角的余光却发现,在大殿的角落里,还有一尊小小的人像。
这人像虽然比三宝佛小的多,却也擦得干干净净,前面还摆了贡品和三支香,可见每天都有人打理。
令他诧异的是,这人像并非是寺中庙内常见的佛像,而是一尊峨冠大袖的世俗老者像。
这就奇了怪了!
道观供三清,寺中拜诸佛。
这小隐寺乃佛门寺庙,怎么还立着一尊世俗老者的像?
他不禁好奇问道:“业玄方丈,敢问贵寺大殿内供奉的这尊老者,乃何许人也啊?”
第266章 寺中且闲谈
业玄方丈看了眼角落里的这尊老者像,神色也是淡然,解释道:“他是贫僧的一位大恩人。我小隐寺规模太小并无偏殿,遂只能将这位恩公供奉在此处。”
“原来是方丈的大恩人啊……”
崔耕踱着步子,来到那人像的近前,仔细端详。他越看越觉得这人像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诶,想起来了。
崔耕问道:“业玄方丈,您这位大恩人,本官看着甚是眼熟,他是不是姓徐啊?”
老和尚脸色微变,干笑一声,道:“崔县令莫要开玩笑哩,以您这个年纪,怎么可能认识他?”
见他略有慌乱,崔耕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已的猜想,笑道:“方丈不必担心,本官并非要兴师问罪。要说起此人来,本官也认识,还与他一起喝过酒哩。”
业玄方丈不迭摇头,连声说道:“不…不,这不可能!”
崔耕道:“怎么不可能?您这供奉的这位老爷子可有些不简单,他祖姓本姓徐,李唐平了天下之后,先祖立下奇功,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蒙太宗皇帝赐国姓李,后有当今大周天子褒奖再赐国姓武,前两年犯了天子之怒,夺了武姓,又重恢了徐姓。他原官居地官尚书,后来被人弹劾参了一本,被陛下贬到岭南之地。他叫徐思文,对否?哈哈啊,想当初本官在清源县老家时,徐思文徐老大人,还与原泉州刺史冯朴一起,给本官庆过生哩。”
没错,崔耕看到这尊人像,一开始没怎么注意,仔细端详之下,才发现这尊人像的容貌,与徐思文的面容一般无二,极为相似。
徐思文,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英国公徐茂功的二儿子。官至地官尚书,后被人弹劾触怒武则天,被夺了国姓武姓,贬至岭南道。
“徐…徐思文?”
业玄方丈听崔耕讲完,霎时一愣,面有怪色,旋即便恢复了常色,猛地一拍光头,连连点头称是,道:“是是是,正是徐思文徐大人,这世事竟有这般巧合。阿弥陀佛,想不到崔县令和贫僧的大恩人还有这等渊源,贫僧刚才真是失礼,怠慢了贵客。”
有了这么一番攀谈,双方显然亲近了许多。
随后,业玄吩咐其他僧人摆下了几桌素斋,值此上巳节之日,要款待崔耕一行。
这小隐寺的素斋虽然不咋样,但寺内自酿的葡萄酒可真不错,比起崔氏酒坊酿造的木兰春又多了一番别样滋味儿,崔耕忍不住贪了几杯。
酒劲一起,隔阂禁忌就少了很多,双方高谈阔论。
谈着谈着,崔耕与业玄方丈就谈到了徐思文。
谈徐思文,离不开李绩(即徐茂功)的嫡孙,徐思文的大侄徐敬业这个人。更离不开十年前扬州城遭的那场浩劫——徐敬业夺了扬州大都督府的兵权,起兵讨伐武则天,最后弄得身死族灭。扬州城遭了兵火,这两年才算是恢复元气。
业玄方丈多饮了几杯葡萄美酒,酒劲上头就收不住话匣子,只见他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气恼道:“想当初,徐敬业要是真心要恢复李唐江山,就该起兵直捣洛阳。可他却贪图王气,竟分兵去取金陵。这分明是以复唐之名行代唐之实,十恶不赦,死有余辜。”
业玄方丈说得倒符合当下较为主流的观点,对于徐敬业讨武兵败之事,坊间主流评论认为是徐敬业不但不忠于武则天,而且不忠于李唐,实在是天生的乱臣贼子。
毕竟他讨武兵败了,世人有这种观点并不奇怪,倒也符合“历史是由胜利者撰写的”这一学说。
“本官却不这么认为。”
崔耕打了个酒咯,仗着梦中后世所见所闻,卖弄起后世的真知灼见,道:“要说当时,徐敬业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哼,什么民心在唐?那是扯淡。普天下的老百姓,图的什么?图的就是太平安乐的小日子,平头百姓哪里管这天下姓武,还是姓李?他当初要是真听了那些书生酸儒的话,陈兵集结直捣洛阳,恐怕死的更快些。”
业玄呵呵一笑,表示不屑,晃着硕大的光头,道:“照崔县令这么说,他徐敬业还是大唐的忠臣了?”
“本官可没这么说,咱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单单从徐敬业分兵取金陵这个军事策略来看,并不能说明他有代唐自立的心思。”
说罢,见着业玄若有所思,崔耕又自斟自饮了一杯葡萄酒,继续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徐敬业这个人啊,吃亏就吃亏在败得太快,死得太早了!”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业玄口中低声吟诵了一遍。
这首诗出自白居易《放言五首》中的第三首,这时候白居易还不知道在哪里小蝌蚪找妈妈呢,业玄和尚自然从未听过此诗。
他站起身来,又连连吟诵了几次,声音渐渐哽咽,一双虎目之中竟然隐现泪花。
崔耕见状,大为费解,问道:“业玄方丈,这徐思文对你有恩是不假,但他的侄子徐敬业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本官为他说上几句公道话,你至于如此激动吗?”
“哈哈,崔县令你误会了。”一旁陪坐的业空和尚看了一眼业玄方丈,急忙解释道:“我师兄并非是为徐敬业落泪,他人就有这个毛病,一见了好诗,就特别容易激动。”
这世上各种奇怪癖好的人多了去,听着业玄方丈有这种爱好,崔耕倒也觉得并不奇怪。不说远的,就说的得力干将封常清,历史上就是个收藏盔甲战甲痴迷到疯魔的一号人物嘛。崔耕已是见怪不怪了。
不过业玄方丈这个堂堂大男儿一落泪,让气氛为之有些压抑,崔耕只得另外找话,暖场一番,问道:“照这么说,业玄方丈对诗赋一道也很有研究?”
“那是自然。崔县令且听上一首……”业空轻咳一声,吟诵道,“云楼观沧海,门对浙江潮。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扪萝登塔远,刳木取泉遥。霜薄花更发,冰轻叶未凋。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桥。……这首诗乃我师兄当初在杭州郡钱塘县的灵隐寺所作,崔县令以为如何?”
呃……
让他崔某人来抄诗装个逼还行,让他具体点评一首诗,委实有些难为他了。
幸好,也一直陪坐着未吭声的卢若兰陡然插话道:“依妾身看来,业玄方丈此作,也就是词采绮丽,对仗工整罢了。与二郎的诗比起来,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哦?”
业空和尚一听这小娘子如此贬低自已师兄的大作,自然是不服气,说道:“小娘子这么说怕是有失偏颇吧?贫僧承认,崔县令刚才吟的那几句诗,的确是难得的佳作。但此诗胜在说理,要说文采嘛……恐怕还不如我师兄这几句呢。”
“哼,二郎之诗名,又岂是你们这些荒野僧人所知晓的?就在今日,就在桃花溪那边,二郎又新作了一首诗,业空大师倒是来品鉴品鉴一二。”
卢若兰很是护犊子的挑衅看了一眼业空和尚,缓缓念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业空大师以为这首诗与你师兄旧作相比,又如何?此诗无论从文才还是从情感上,都胜过业玄方丈的那首旧作吧?”
业玄和业空这俩师兄弟,自然不是这种一肚子草包的货可以比的,的确是有真材实料的。听着卢若兰念完诗,心中顿时惊为天人,早已了胜负之分。
业玄也是光棍,苦笑着点头认道:“小娘子好利的嘴,不过贫僧认输!”
毕竟自已一行来这里是客人,人家是这里的主人,崔耕虽然知道卢若兰是为自已好,不想自已受人欺负,但还是觉得她的好胜心有些重了,有些失了礼数。他举起酒杯,缓和了一下气氛,道:“写文章只是小道,谁胜谁负无关大雅,来,咱们喝酒。”
几人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业空道:“诗不如人,便是技不如人,崔县令也不必给我们师兄弟兜着脸,写文章可不是小道。要知道当今鲤鱼跳龙门考进土,还要考究土子的诗词歌赋哩。”
“那不过是块敲门砖罢了。”崔耕不以为然道:“既不能济世安民,又不能沙场争雄,写文章不是小道是什么?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当年骆宾王的一篇讨武檄文。此文通体骈四俪六,句式整饬,平仄相对。当真是雄文劲采,足以鼓舞斗志;事彰理辩,足以折服人心。区区一篇檄文,还真能顶十万兵哩!”
业玄方丈闻之,摆了摆手,叹息道:“崔县令高看这檄文了。若真能抵十万兵,徐敬业又何至于兵败身死呢?”
说到这儿,业玄方丈端起杯盏,朗声道:“好了,莫谈这个了,来,咱们继续喝酒,崔县令难得来小隐寺,可要好好尝一下本寺的葡萄美酒。”
崔耕道:“那是自然,来,这一杯,本官敬方丈你!”
……
一番觥筹交错,酒足饭饱之后,在业玄方丈的引领下,崔耕等人参观了三生石和鹤子草。
三生石跟崔耕想象的差不多,就是一块大石头,上面写了一些人名。
至于是不是真能缘定三生,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倒是郑老叟之前提到的鹤子草,真的非常神奇。
这是一种蔓生植物,茎呈紫色,叶子的形状象飞鹤,翅、尾、嘴、脚俱全。
只是很不巧,鹤子草现在并没有开花,令二女大失所望。
业玄方丈的确好客热心,竟安排了几个小和尚在草圃一旁守着,只待一开花,就赶紧招呼两位小娘子过来观阅。
既然有了一线希望,卢若兰和曹月婵自然舍不得立刻回扬州城了,于是崔耕决定先在小隐寺暂时住一晚。
……
……
当天晚上,又是一顿饮宴。
素宴席上,业玄方丈的师弟突然提议道:“崔县令,寡酒难饮,要不咱们行个酒令吧?”
“什么酒令?”崔耕微微一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