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秦王妃对随嬷嬷点头,“她不会害我,我都这样了,何苦深夜上门来动手。”
随嬷嬷一步三回头到门口去守着了,文素素赞道:“王妃都这般了,反应还是很快,真是聪明人。”
秦王妃死死盯着文素素,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文素素认真地道:“我来劝你别死。”
秦王妃心中悲痛,不甘,愤怒,茫然,各种情绪交错。
等齐重渊登基之后,秦王肯定活不了。她是妇道人家,齐重渊为了以示天子仁慈,会让她苟活下去。
这些年的忍辱负重,所为的便是无上权势。
曾经在脚下的通途,一下变成了天堑。秦王妃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只余一具驱壳。那些伤,痛。她都浑不在意了。
她是想死,无数次想要与福王妃那样,与秦王同归于尽。
可是,她有孩子,她做不到福王妃那样干脆。
秦王妃嘲讽地道:“你还真是,我死不死与你有何干?你一个外室,连殷贵妃薨了,你都没资格去哭灵,还不赶紧去替自己谋划,却跑来对我说这些胡话。”
文素素面不改色地道:“我应当很快就不是外室了。”
秦王妃神色讥讽,想要说些什么,一下定在了那里。
齐重渊平庸,圣上眼里只有江山社稷,他为了平衡,殷贵妃已薨逝,就剩下太子妃一家独大。没有根基的文素素,就是最好牵制太子妃的势力。
文素素将秦王妃的反应瞧在眼里,笑吟吟道:“所以,我来劝你别死,反正你忍了这么多年,再多忍一忍,以后跟着我干,如何?”
第一百零一章
夜空中星星闪烁, 在漆黑的天幕中,泛出微弱的光芒。
自幼时,秦王妃便喜欢仰望星空, 她斥退了随嬷嬷丫鬟们, 靠在躺椅上望着天际,任凉风吹拂。
那时徐士箴掌管徐氏的铺子, 志大才疏的他, 每天宴请吃酒, 交了一堆酒肉朋友。
隔上一段时日,家中便要添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姨娘。阿娘是普通寻常的后宅妇人,以夫为天, 她偶尔偷偷哭,对着徐士箴,她照样得笑脸相迎嘘寒问暖。
秦王妃那时暗暗发誓, 她不能做阿娘那样的女子。她拼命努力,抓住时机崭露头角。一跃嫁入了皇家。
到头来,秦王妃发现,其实她走的路,与阿娘一模一样。
甚至, 还不如阿娘。她浑身是伤,只余下苟延残喘。
文素素问她:“你可清楚,为何你明明有能力,有本事, 有才华,你始终被困在笼子里。以前是一个小笼子, 现在是一个更华丽的笼子。铺满锦绣的路,踏上去却是如行走在瘴气中?”
因为这不是她们该做的事啊!
因为不知谁定的规矩, 男主外女主内,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们只能顺从,跟从啊!
秦王妃听得都想发笑,文素素也笑,她极少笑,秦王妃没见过。上次见到她,她不大说话,一直在聆听,偶尔沉思,那张脸始终清冷平静。
这一笑,秦王妃看得有些呆怔,文素素五官生得柔媚,这一笑,让秦王妃忘记了她的长相,想到在桑园塔上,曾见过秋日疏朗的天际。
“你不甘心?哦,你甘不甘心都已无用,你别无选择。”
“别生气,我不是来落井下石。以后,我可能也会落到如你一样的境地,但至少,我现在还有路可走。”
“我在驱除瘴气,你要不要来?”
来不来?
秦王妃心里一清二楚,文素素与她是一路人,野心勃勃,并不是要真正救她,而是要用她。
如果是为了救她,秦王妃反而看不起文素素。心软善良是品行高贵,成大事者,帝王将相从不是以德服人。
秦王妃问她:“你不怕死?”
文素素笑了,“神经病,谁想死。所以我尽量不死,让别人死。”
这就够了,让别人死,好过自己死。
前院的丝乐管弦隐隐传来,星空依旧。
秦王妃捞起身旁的酒坛,酒水倾泻,她仰头痛饮,将酒坛投掷在地,豪迈地拭去酒渍与泪水。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她醉过无数次,却从无做过清梦。以后,她不会再醉了。
“随嬷嬷。”秦王妃喊。
随嬷嬷从耳房中小跑着上前,望着秦王妃浑身泛发出来的生机,不由得湿了眼眶。
秦王妃吩咐道:“收拾一下院子,将喜气的张贴都揭掉。准备孝服,虽不能出去,礼数不能费,就在府里替贵妃娘娘服孝。”
随嬷嬷连连应了,犹豫了下,问道:“前院王爷那边?”
秦王妃转身往屋子里走去,“王爷是圣上的亲儿子,他可以没规矩,我却不能没规矩。”
随嬷嬷心道也是,秦王再闹腾,圣上顶多申斥他几句。从亲王降成郡王,照样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要是换成秦王妃,一顶小轿送进皇庙修行,悄无声息就没了。
乌衣巷的门楣前的灯笼,换成了白灯笼,悬挂白皤。
文素素没再出门,铺子庄子的一应事务,暂时交由许梨花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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