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尾声123
年龄升到三开头之后程旭也比前几年沉稳了许多,他职位也升上去了,手下管着很多人,不能再像前些年一样对谁都想骂就骂毛毛躁躁。床上那些花里胡哨的脏话都少了很多,但是梁远没想到,他只是不说了,不代表他没想过。
按照他带的研究生小姑娘的说法,这种人应该叫做闷骚。
梁昶文因为工作常常夜不归宿,经常是睡在公司的。家里多数时候都只有梁远一个人。尽管梁昶文没有对梁远和程旭之间混乱的关系发表过看法,但是梁远非常清楚他哥不会想要再来一次“带着疲倦回家发现弟弟又在和男人在家里乱搞”这种巧合的,所以他和程旭出去也是约在宾馆或者程旭家里,倒是确实很有偷情的氛围。
开车回去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雨刷刮过之后车玻璃上仍然有一层雾蒙蒙的水汽。梁远有一点散光,看远处的霓虹灯光都是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因此他开车开得也格外的慢。他在学校旁边靠自己的工资买了一个老式楼房的一楼,是从学校以前的老教师那买的,原来是学校的职工宿舍,带一个二三十平的小院子。梁远看到那个院子的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家,是以尽管这套房子有些年头了,比起来备选的那套虽然离学校近了点,但却不够新,他还是买了这套。
不过老房子的缺点就是配套设施不好,停车的地方离住处有个几百米的距离。梁远打着伞从停车场往家走,隔得远远的,就看到有人坐在自己家门口的石阶上。
他有些疑惑,迟疑了两秒。
院子铁门上方晕黄的门灯隔着蓬勃的爬山虎和雨雾照下来,梁远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时那人也发现了梁远,直愣愣地地站了起来。
两个人隔着几米无声的站了一会,梁远才开口道:“我记得你的刑期是十年?”
那人回答道:“我有努力在减刑……”他看了下梁远的神情,继续说道:“第二次审判的时候我同意把财产都补偿给受害者家属了,反正你也不要。剩下的还有一些给了慈善机构,所以后来走减刑流程的时候也容易一些。”
梁远举着伞又走近了几步,整个人由暗处走入和谢之靖一样的灯光下。这人没有打伞,不知道在这等了他多久,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黑裤子,衣服被打湿了。看得出来他尽力穿的齐整了,然而裤脚处的泥点子还是暴露了一些成年人心知肚明的东西。
梁远的目光上升到谢之靖带着伤疤的胳膊和右手时,被看的人手臂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像是想要将那丑陋的伤痕藏起来,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梁远的手抄在大衣的兜里,他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我记得监狱会给出狱的人准备一些钱。” 谢之靖微微低下头:“是,但是出狱不久就被人盯上了,不知道是不是老仇家,被打了一顿还抢走了所有的钱。”
“我去试着找了几个日结工作,想要先把食宿的钱挣回来。”谢之靖说:“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没有找到。”
他的目光温润,看着梁远的时候像是黑色的玉石,但那只限于一只眼,另一只眼尽管也睁着,但是目光是涣散的,没有焦距。 梁远就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些原因。
他在撒谎,梁远想。
他又在骗我,以谢之靖的心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雨声打在伞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正是倒春寒的时候,谢之靖的嘴唇在这样的雨中慢慢地变得有些苍白,他整个人看上去呈现出一种断水断粮几天后的那种虚弱感。
梁远控制不住的从心底蔓延上一些恶意。
像个乞丐一样,他想。
他从包里摸出钥匙来,谢之靖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他像个等待判决结果的囚犯一样——梁远不清楚他在当年的判决现场也是一样的表现。
因为他根本也没有去看。
梁远将钥匙插进锁里的时候突然想到,也许自己一直以来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程旭早些年说的对,普通人在自己男朋友不高兴的时候,一般都会明确地跟对自己有意思的追求者保持距离——尽管自己当年辩解称是因为谢之靖父母突然去世、是因为自己父母把他接到家里来的,但是他是否也在跟程旭的争吵中,愈发感到自己是在为了“帮助别人”而牺牲了很多,并且从这种牺牲中感到“自己真是个好人”的满足感呢?
——无所谓了。
哥哥现在好好的活着,程旭已经逐渐能左右这个城市的警力风向。而面前只是一个从监狱出来的,一无所有的残疾男人,不知道饿了几天,抛弃尊严来到旧日的情人这里。
得知梁昶文不用坐牢时候的那种心绪在记忆中一闪而过。 谢之靖犯的罪根本不是这件事或者为了保护自己烧伤能抵消的了的,梁远对自己说,认真讲起来所有事的起源都还是因为他,没有他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事。
只是自己现在才是拥有权力的那个人,梁远想,他现在能决定如何对待这个男人。
梁远推开铁门,穿过院子中间的走廊走到里屋的门口。他拉下了院子里的灯,灯光照亮了院子里他种的一些盆栽和蔬菜,也照亮了门槛外面那个男人脸上混合着无措和忐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