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好吃饭13
沈槐安此刻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一张脸苍白,薄唇紧抿着,两只提着木桶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正使着劲儿呢,只觉得手中霎时一轻,沈槐安抬头看去,滴滴汗珠顺着额头挂在纤长的眼睫上,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眨眨眼,汗珠落下才看清来人。
这孩子不会一边哭一边在干苦力吧。
鹤华微一蹙眉,手上用劲将木桶全接过去,大步往里走着,“放哪儿?”
“这边,放这里就可以了。”沈槐安呆愣一瞬,连忙小跑两步给人带路,指着墙角地说道。见那角落里已经有了四五个木桶,想来他已经搬了好一会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搬?”
还不是上次……沈槐安撇撇嘴。
虽说后来紧赶慢赶把活干完了,但还是惹了那管事太监的不快,因着“鹤统领吩咐”的名头不好明着罚他,这几天就吩咐他一个人来搬重物。
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吧。
沈槐安想着,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呼吸,抬手用袖口擦了擦汗,张口欲言,就见鹤华放下木桶朝他走过来,顿时仓皇地后退两步。
沈槐安为把自己打理干净花了不少心思,平日里有空就常擦洗,谁的鼻子也不是摆设,同住一个屋里的其他太监但凡懒一天的,是个什么味儿他也清楚。
只是今天……东奔西走一天了,中午那会就是连吃饭也是草草应付两口,实在没时间再好好打理自己。
身上一股子味,刚刚又出了汗。
思及此处,沈槐安整个人都绷紧了,眼眶微红,下意识地又退后两步。
他怎么这么脏啊。
“你怎么了?”鹤华见少年紧着肩膀,反常的躲着她,便想伸手去拉。
“别!”沈槐安像被侵犯了领地的小猫,猛地弓起腰背,龇牙咧嘴地吓唬着来人,“你离我远点!”
鹤华一愣,视线绕着他冷脸怒斥的脸转了两圈,呵笑一声,负手而去。
沈槐安喘了口气,扶着门框缓缓蹲下,慢慢地长叹了口气,想止住哽咽,却急急地粗喘出声,憋了半响,还是没忍住将头埋进臂弯中呜咽出声。
他知道他搞砸了,可是他没办法,怎么办呢,真让她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是一个多么污秽恶心的东西么。
从见面起,她就格外好说话,是根本不知道他这样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吧。
想来也是,她自小生活在宫外,不曾见过他们这样的脏东西,便是现在入宫了,也不会有人特地跑到未出阁的姑娘面前,讲他们这样的玩意。
所以他才敢,寻着点边角趴过去。顶着个人皮,腆着脸的贪念地跟她说上两句。
刚刚她明明是好心,她是好心才来帮忙为他提东西,可是刚刚,自己冷着脸吼她了。
不会再理他了吧。
他怎么就这般不堪。
鹤华提着两个食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蹲在门槛处,把自己缩成一团,跟个弃猫似的沈槐安。
她脚程快,寻个没人的地界一翻宫墙,就省了好些路程。
起初她还有些气闷,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还落不着好,拿了食盒,往外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好像上次……是她让他休息去了,不会是没干完活,被罚了吧。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个理儿,自从那天之后就没见着人了,自己害的人家被罚去干重活,有点脾气也是理所应当的,得认。
转头又回去再要了一份食盒。看着记账厨娘笑眯眯地说“鹤统领真是好胃口。”刚想开口解释,转念一想别又给人添了麻烦,只好点头应下。
不过一码归一码。
今日份的糕点,不给他喂了。
“咳!”鹤华立在院门外,重重一咳。
见那团灰蓝色的团子颤了颤,片刻后抬起一双红肿而噙着水光的猫眼,见是她,猫眼瞬间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几分。
诶……小孩怪可怜的。
鹤华在院门外蹲下,看着只露出一双水润眼眸的人,放低了声音道:“因着我,你受欺负了是不是?”
“……”
她将食盒放在院内,依旧蹲在院门外,伸长了手臂往沈槐安的方向推了推,道:“我帮你去说,你一会记得吃。”
“不吃饭没力气的。”
鹤华其实三餐不规律,饿了就吃,不饿就不吃,不一定在饭点上。但是养她的老道士对饭点吃饭有种莫名的执着,他总说:“人一辈子图什么,不就图一日三餐么。定点吃饭,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分嘞。”
“可是之前玄清师叔不是说过午不食,还要辟谷。”
“所以他虚嘛,你去给他一拳看看,保管他受不住。”
鹤华去了,师叔龇牙咧嘴地受了一拳,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鹤华觉得或许有几分道理吧。不吃饭干什么都没劲。
后来老道士死前,鹤华趴在他床边听他气若游丝地回溯着生平。
老道士小时候家里就是务农的,因家里兄弟姐妹五六个,从小就没吃过饱饭。后来灾荒,家里就剩大哥和他,这么讲很不好,但是灾荒后他才吃上了饱饭。
日子没过几天,又碰到了起义军,大哥被朝廷拉了壮丁,自己蹲在粪坑里躲了过去。可是家没了,地也没了,他只能离开村子一路乞讨。
后来饿的实在没法子了,他怕死,但想着好歹战死比饿死晚点,他就想着去投军,正好投到了当时何忠义的部下。人家看他面黄肌瘦,还是个小孩子,拉直了都没长枪高便不要他,气得他哇哇大哭,一边坐在地上大哭,一边在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脏。有个士兵实在听不下去了,想给他一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飞扑去咬住那人的腿,任凭怎么踹打都不撒口。旁边人起哄笑骂着,那人越打越用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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