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_分节阅读_第235节
殷行止咳嗽一声,缓了缓才道:“原来听说表妹嫁了军户,我还很是担心,后来听说表妹英武非常,天纵奇才,我才略略放心。”
“今日得见表妹婿,才知他真是如传闻中一样,是难得一见的少年将军,又生得一表人才,我便放心了。”
这话说得可真好听。
霍檀笑了一声,也跟着开口:“是啊,原来听说表兄身体一直不好,我也很是担心,近来也跟着娘子搜罗不少好药,想要给表兄进补。”
“今日一见,倒是觉得表兄身体还算硬朗,我同娘子也就放心了。”
殷行止原本还要咳嗽,听到他这么说,那一声便咽了下去。
两个人的目光又碰到了一起。
四目相对,可真是惊天动地。
一说起殷行止的身体,崔云昭不由问向老管家:“邹管家,表兄独自来伏鹿,可有人照料他起居?”
“他若是病了累了可如何是好。”
邹管家刚要说话,抬眸就看到殷行止的眼神,顿时叹了口气。
“原夫人要跟来的,可老爷最近病了,染了风寒一直没有好,夫人就想着小姐嫁来了伏鹿,也能照顾少爷一二。”
“可是……”
这里面的故事就说来话长了。
崔云昭和霍檀对视一眼,两个人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今慕容氏不如以前显赫,一直闭门谢客,崔云昭也不知殷素雪过得如何,搬来伏鹿这么久,一直找不到机会登门,也有慕容氏和苏氏关系不睦的缘故。
一边是表姐,一边是堂姐,如今苏氏铺张显摆,那崔云昭便先来苏家看望堂姐。
至于殷素雪,本来也是想过来问一问殷行止。
既然老管家说了,崔云昭便顺势问了:“表兄,如今表姐过得如何?”
殷行止蹙了蹙眉头。
他本就面色苍白,有着显而易见的病弱,这样眉心轻蹙的模样,越发显得羸弱可怜。
“我也不知。”
他叹了口气:“母亲给阿姐写了许多信,都没能得到回音,这一次我来,也是想要去一趟慕容氏。”
殷行止看向崔云昭:“不知表妹是否得空,可与我一起过府探望?”
作者有话要说
搓手,还挺喜欢表哥这一款的哈哈~
第119章 可见是真的累了。
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
一来殷行止是孤身前来伏鹿,殷家在这边只有远房旁支,家世也都很普通,帮不上什么忙。
二来崔云昭如今夫家不同凡响,在武将当道的今日,即便只是七品指挥,也让人不敢小觑。
三来崔云昭也算是女眷。
有崔云昭陪殷行止登门,倒不算太过唐突,要求见殷素雪也应当可以见到。
说起来,这一次理应周舅母亲自来一趟的。
不过她这个人一贯偏心,一心都是殷行止,对于女儿就少了几分慈爱,多日未收到回信也不着急,只让儿子过来探望。
想到总是沉默寡言的殷素雪,崔云昭便一口应下:“好。”
顿了顿,她道:“若是你得空,便给我去信,我随时都可以陪你去一趟殷氏。”
殷行止看了一眼霍檀,淡淡笑了:“那我便先谢过表妹了。”
他顿了顿,又说:“也先谢过表妹婿。”
霍檀挑眉看他一眼,也笑了一下:“表兄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合该出手相帮。如今慕容氏确实不太好,从去岁开始就不太外出行走了。”
殷行止点点头,跟着叹了口气:“谁能想到,阿姐刚嫁过来没几年,便成了这样光景。”
原来伏鹿只是州,权知伏鹿事的官职原是知州,慕容氏虽也算是异族迁族而来,但慕容氏可比拓跋氏来的更早,也更早成为文臣,故而他们家在伏鹿也很有势力。
伏鹿同博陵不同,因其繁荣,各世家盘踞在此,暗流涌动,争斗不止。
争斗却并非坏事。
慕容氏、拓跋氏、苏氏算是最大的世家,除此之外,还有年氏等书香门第,一起把伏鹿带至今日荣光。
当年裴业也是从伏鹿发迹的。
只不过伏鹿实在易攻难守,在成就基业之后,裴业也同样选择去了汴京。
伏鹿最中心的景仁宫如今只作为行宫,一直空置。
崔云昭和崔云霆只对这里的门道知道大概,崔云岚便更不知情了,霍檀看了看两个小的,这才开口。
“我来说吧。”
他抿了一口茶,看向崔云昭,才继续说道:“去岁抚育堂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崔云昭便道:“记得,难道慕容氏是因此受了牵连?”
霍檀点点头,继续道:“正是,去岁年关,因为张威之事,吕将军上报朝廷,要求严惩牵连此事的所有官员,其中就有当时的伏鹿知州慕容彬。”
慕容彬就是殷素雪的公爹,也是慕容氏这一代的族长。
慕容氏和苏氏之间的恩怨纠葛已有十数年,这些年里,慕容彬和苏珩相互之间争夺伏鹿知州官位,同伏鹿其他氏族的关系盘根错节,已经分辨不清了。
不过往年来讲,都是一人改任一届,三年便换,朝廷也不多就此事纠结。
毕竟,伏鹿除了文臣,还有武将。
拓跋氏和每一任的防御使都在那里看着,正因为三权分立,这个知州的权柄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崔云昭便明白了过来。
“当时是由慕容彬担任知州,因为受了牵连被撤职,重新把苏珩换了上来。”
霍檀笑了一下,夸奖道:“娘子聪慧。”
夸奖之后,他立即就道:“谁知此事之后,因为河道疏通和武平战事频繁,陛下同政事堂一起议事,最终升伏鹿为府,其下驻军升至一万五千人。”
“这一切事由,都是在苏珩刚刚上任之后,苏珩简直白捡了这么个的便宜,带入慕容彬,怎么可能不生气?”
所以慕容彬就理所应当被气病了。
尤其他不是因为期满下任,而是因为犯错被夺职,即便张威做的事情同他一点干系都没有,但他的的确确玩忽职守,没有发现城中异常,导致朝廷的仁政成为孩子们的深渊。
陛下震怒,牵连到伏鹿的其他官员也在情理之中。
慕容彬被牵连,三年之后能否再度启用都难说,加上对头白捡便宜,拓跋氏同样位置却没有受罚,慕容彬气得一病不起,这个年慕容氏都没有过好。
这些事情崔云昭以前并未留心,现在忽然听说,才知道慕容氏还有这一茬。
前世他们到了五六月才来伏鹿,那时候刚好换成了苏珩任期,慕容氏没有受到牵连,不过崔云昭隐约记得那时候慕容彬似乎也生病了。
她那时候自己都不太好,便没有在伏鹿四处走动,哪怕见过殷素雪几次,也没有同她多来往。
她那时候很沉默,因殷素雪也寡言,两人相交平淡,交浅即便不可能言深。
现在想要回忆曾经九年前的事情,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但是前世的慕容氏绝对比现在过得好。
因为那时慕容氏依旧在伏鹿多有走动,殷素雪也经常陪着婆母参加宴席,完全没有闭门谢客一说。
霍檀把慕容氏的情况这么一说,崔云霆却忽然道:“他们为何气性这么大呢?”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崔云霆见他们呆住,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才说:“我是觉得没必要强求。”
以前的崔云霆总是要争强好胜,现在却反而没了那么偏激的性子。
这对于崔云昭来说,似乎是大好事。
崔云霆看着哥哥姐姐们,神情不由有些落寞。
“父亲过世的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可我也知道父亲是气死的。”
“因为朝廷不认可,因为抱负无处伸展,便自己把自己气得抑郁而终,多不值当啊?”
他们姐弟三人的年少悲惨,全因父亲撒手人寰。
“做不成官就做不成,家里富足安逸,几代人也享用不尽,何必非要更上一层楼?”
崔云霆的声音很稚嫩,语气里却满都是困惑。
“这一次回伏鹿考试,我认识了许多贫困的考生,那些兄长们家境贫寒,读书的同时不仅要帮家里做活,还要做抄些算账的活计,日子都这么苦了,可他们却都是斗志昂扬的。”
考科举,有的并非为了飞黄腾达。
这是一条漫长的艰难的道路,在如今的世道之下,哪怕是进士及第,哪怕金榜题名,最后可能也会死在乱世之下。
更不用说考试一关比一关难,能考中乡试,对于没有任何家事和靠山的普通书生来说,已经是祖坟冒青烟,往后的事情想都不敢想。
如今苛捐杂税已经算轻,可对于百姓来说却还是沉重负担。
朝廷要养大批的军队,要时刻提防北边的厉戎,要防着内部的藩镇,税银就永远也低不了。
崔云霆还带有童稚的嗓音在厅堂回荡。
“有的兄长,为的就是给家里省些税银,只要乡试考中,就不用再承担那沉重的赋税了。”
什么保家卫国,什么胸怀天下,什么为民谋福祉。
都是衣食无忧的人,才会有的抱负。
以前崔云霆被困在崔氏里,看到的都是世家大族的生活,看到的都是衣着绫罗绸缎的读书人。
他们或许是这里面最有理想的人,可却也是官场上最不懂民生的人。
而真正懂得民生,知道如何去改变世情的读书人,大多都没有那么高的抱负和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