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几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_分节阅读_第8节
“是吧!”宓鸿宝很兴奋,背手甩着扇子,“本来这种离奇的案子都是要悄悄调查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就走漏了消息,现在京城内外都在议论这件事。”
转过前廊,就到了春华楼主楼,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上楼,春华楼内人来人往,凡是有姑娘在身边陪着的,无不是盛京城里的达官显贵。
但是今天大部分人的心思显然不在吃喝玩乐上,李春昼和宓鸿宝一路经过不少桌,从只言片语中听出他们都在谈论今天早上的事。
尽管命案就发生在楼内,但是现在春华楼里灯火通明,在座的客人都不认为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所以聊得肆无忌惮,抱的也大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李妈妈远远看到跟在李春昼身边的宓鸿宝时就立马变了脸色,等李春昼走近时,老鸨闭口不提今天李春昼私自跑出去的事,反而好声好气地对她说:“乖女儿,快去楼上雅间里见客吧,钱少爷等你好久了。”
眼看宓鸿宝要跟着李春昼一起上去,李妈妈连忙挡住他,“哎哎哎,世子爷您可不能再跟着上去了,杏兰,你这没眼力见的死丫头!还不快陪世子落座。”
上一次宓鸿宝非要跟着李春昼上去见客,把赵家的小少爷给打了,闹了一场,李妈妈两边道歉,有苦说不出。
这才几天啊,李妈妈心里暗倒苦水,反正这次绝对不能再让他跟着李春昼上去“寻衅滋事”了。
宓鸿宝倚在楼梯扶手旁,没骨头似的懒洋洋地站着,他耷拉着眼皮,不高兴地问:“见客而已,又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好避人的?这个‘钱少爷’又是哪来的,钱翰林家的那小子?那家伙我也认识,多一个人一起喝茶,他不会有意见的。”
李妈妈心道,钱翰林家的公子在您面前恐怕也是敢怒不敢言吧……
尽管心中腹诽,李妈妈面上仍旧赔笑道:“世子爷,您也知道春华楼的规矩,您身份尊贵,我们可不敢怠慢,但是这钱少爷毕竟也是提前半个月约好了要见春昼姑娘,我们也不好违约不是……就让杏兰先陪您喝酒尽兴吧。”
“妈妈,”已经走到楼梯中间的李春昼低头看过来,扬声说:“让世子爷上来吧,这次我会好好看着他,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她怀里还抱着花色斑驳小土鸡,眉眼弯弯地低着头,对下面几人微笑,李妈妈先是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神,回过神来以后心里又咬牙切齿地想——这死丫头,上一次的事果然是她故意的!
杏兰则是有些遗憾又有些嫉恨地偷偷向上瞥了李春昼一眼,偏偏这一眼还跟李春昼对上了视线,杏兰顿时鹌鹑似的,畏惧地把头深深埋了下来。
宓鸿宝美滋滋地跨上楼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春昼身边,占有欲极强地拉住了李春昼的手,紧紧地攥着。
第10章
李妈妈不是没注意到几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她暗叹一口气,养出了这么个名气大的头牌又有什么用,先是有二皇子把人占下,二皇子离了京,又有这么个混世魔王粘在身边,花大价钱想要一睹牡丹娘子真容的人不少,但是却鲜少有固定下来的常客,不是被二皇子的名声吓跑,就是被北定候世子恐吓走。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春昼给春华楼赚的钱并不算多,宓鸿宝又鬼精,每次来都是鲜少带银票,只带首饰和玉饰给李春昼。
姑娘们收到的银票都是需要上交的,但是首饰之类的可以自己留着,不然让客人看见自己送给某个姑娘的首饰戴在另一个姑娘头上,李妈妈也下不来台。
不过等到这个月下旬开了脸以后就不一样了,李妈妈低头算了算日子,李春昼这个月就十五岁整了,也快到开脸的日子了。
李春昼刚推开门,笑着道了一声“钱少爷您来啦?”
房间里的人激动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向门口来迎接她,然而钱少爷脸上欢喜的表情在看到李春昼身后黑脸的宓鸿宝的一瞬间,立马消失了个一干二净,转而换成了惶恐的神色。
宓鸿宝有些意外屋内的人竟然不是钱翰林家的儿子,但脸色依旧臭着。
李春昼抱着鸡,态度很自然地走进来,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火药味。
钱朝新有点尴尬,他当然知道李春昼身边的少年是谁,毕竟宓鸿宝是北定侯唯一的儿子,盛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
真正让钱朝新尴尬的,是他觉得这位北定候世子估计不认识自己。
钱朝新犹豫着要不要做番自我介绍,毕竟无论读不读书,考不考功名,能结识这位未来的北定候对他来说都是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
就是现在的场合有些微妙,而且这位小世子一直在恶狠狠地瞪着自己,钱朝新几次欲要张口,都默默合上了嘴。
最后还是李春昼率先开口,她笑着称呼钱朝新的字,伯远,好像两人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
钱朝新受宠若惊,对上李春昼明媚的笑容,也像是神志不清一样只知道胡乱点头。
宓鸿宝看他那副样子,冷哼一声,嘟囔了一句“蠢货!”
齐乐远被李春昼放下来以后就溜达着打量房间里的环境,听见头上传来的酸溜溜的冷哼声以后,咯咯叫了两声:“咯咯哒咯咯咯咯咯?!(你小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今天早上被人发现死亡的玩家甄行就是死在一个环境类似的雅间里,齐乐远来回看了一圈,除了窗户和门,没发现任何能进人的地方,现在案发现场已经被封锁了,官府的人下午才来过一趟,也没查出什么。
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事,整个春华楼都应该被停业整顿,但李妈妈毕竟在盛京城里经营了这么多年,上下打点着,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只封了一个雅间,做点面子工程。
李春昼拿起桌上的糕点,往嘴里塞,一侧脸颊像小仓鼠一样鼓起来,她笑着问:“听说伯远是从浔阳来赶考的,一路上风景可美?”
说起自己的家乡和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钱朝新自在了些,开始侃侃而谈,连宓鸿宝也放下了一直抱在胸前的胳膊,竖了一只耳朵听起来。
李春昼很爱听别人讲外面的世界,往往一谈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她不需要伪装,眼里自然而然地就能流露出向往又憧憬的神情。
来逛春华楼的客人来自五湖四海,李春昼从他们口中听到过山里面各种各样奇怪的动物,长在半山腰的水稻和麦子,晾在地上的牛粪,秋天里坠满苹果的果树,一望无尽的麦田……真奇怪,说起这些事来的时候,他们好像都是很好很普通的正常人,然而想起欲望来的时候,又会退化成未开化的野兽。
钱朝新说这些事的时候,李春昼就一边吃糕点一边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也善于捧场,钱朝新讲着讲着,也慢慢变得自信起来。
犹豫片刻,他结结巴巴地问:“不知道……春昼姑娘是怎么知道我的字叫‘伯远’的呢?”
“当然是听别人提起过伯远的名字。”李春昼脸上笑容很有感染力,让人看着便恍惚像是见到了太阳,浑身暖乎乎的。
她话说到这里,钱朝新自然追问起这件事具体的前因后果,你来我往两个人便聊了起来,相谈甚欢。
每个跟李春昼相处过一个时辰以上时间的人都很难不喜欢她,跟她敞开心扉谈论过自己过往的人都会觉得李春昼喜欢自己,就算不是喜欢,至少也对自己有几分不一样的情感。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错觉。
半个时辰很快匆匆而过,从山南讲到海北,钱朝新和宓鸿宝一个说得入迷,一个听得津津有味,没察觉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都有些意犹未尽,倒是李春昼抱起脚下的小土鸡,主动说:“时间差不多了,钱公子,我们下次再见吧。”
宓鸿宝回过神来,他从小也是在京城里长大的,父亲在他年少时就战死于塞北,母亲对他管束极严,所以宓鸿宝对于外面的世界其实也很好奇。
意识到自己听得入了迷,他有点不好意思,故作严肃地点点头,掩饰道:“……嗯,对!春娘咱们走吧。”
钱朝新脸上流露出些许遗憾的神情,李春昼见状笑了笑,没急着走,又起了一个话头道:“不知道钱公子有没有听说今早客商的事……”
钱朝新对于李春昼愿意多留一会儿这件事有些喜出望外,甚至是有些感激,他连连点头,忙不迭地说:“听说了,说起来我跟甄先生还是同乡,他在老家名声很好,跟家里的夫人伉俪情深,大家都说他们感情很好,结果来了京城却……”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唏嘘,宓鸿宝撇了撇嘴,不屑地说:“伉俪情深还来逛青楼?可见传闻不实!”
李春昼看他一眼,视线移开望向窗外黑沉沉,透不过气的天空,慢吞吞地补充说:“这倒未必,他爱他妻子应该是真的,只是……世事难料。”
第11章
钱朝新又附和了几句,李春昼笑笑,抱着怀里的鸡离开了,宓鸿宝并肩跟在她身边,只留钱朝新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房间里,失神落魄地望着她的背影。
宓鸿宝边下楼梯边问李春昼:“春娘,明天东市有个琉璃盏,我带你一起去看吧?”
李春昼摇摇头拒绝了,“我明天还有事,阿宝你自己去吧。”
宓鸿宝不高兴地抿了抿唇,问:“什么事?很重要吗?”
李春昼停住脚,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小土鸡温热的羽毛,笑着说:“很重要,毕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宓鸿宝听还是说给怀里的丽丽。
宓鸿宝听得云里雾里,不解地追问:“什么意思?”
李春昼却没有再回答,只神神秘秘地冲他一笑,她掀开几道帘子,转过层层拐角,终于走进大厅里,找到了李妈妈,问:“妈妈,前几天一直给你下拜帖的那人呢?我想见见他。”
李妈妈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问,她正忙着应酬,打眼向外一望,随手指了个侍女,让她给李春昼带路。
侍女带着两人来到不远处一桌单独一人的客人面前,帮李春昼拉开椅子以后又默默离开。
看着眼前难掩错愕的男人,李春昼开门见山地问:“听说您日日都到春华楼里来,而且点名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不急不慢地抚摸着怀里的小土鸡,动作悠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怀里抱着一只猫。
中年男人见到她,起初愕然,一听这话又回过神来,连忙摸出一袋银子,推向李春昼,殷切地说:“这次来见姑娘,没带什么东西,小小心意,还请姑娘收下。”
他显然不知道春华楼里的规矩,不知道直接给银子的话,这些银子在姑娘们手里是留不住的。
李春昼低头笑了笑,没搭话,宓鸿宝倒生起气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没好气地把钱袋子扔回去,说:“谁稀罕你这点银子,拿回去!”
等宓鸿宝把架子摆足了,李春昼才笑着开口,和善道:“您不说什么事,我可不敢收这银子。”
中年男人用汗湿的手搓了搓膝盖,又连喝了两口茶压压紧张的心情,然后才忐忑地开口道:“小人敝姓贾,这次来见姑娘是想托姑娘问问……能不能见二皇子殿下一面。”
在这些所有来见李春昼的客人里,除了钱朝新那种愣头青,就是这种商贩最多,这些人跟二皇子实在没什么交集,偏偏又剑出偏锋想要攀上点关系,所以才冒险来春华楼试试,想着靠李春昼搭上二皇子这条大船。
似是满意他的坦白,李春昼笑里多了几分真实,“您就直说您是做什么生意的吧。”
见她语气松动,中年男人语气也轻快了些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小人家里是世代经营花卉产业的,原本便是惨淡经营,这几年更是越发艰难了,家中名贵花卉迟迟寻不到合适的买家,听闻二皇子殿下有意……”
他话音未落,便被李春昼打断,“您的意思我明白,事儿也好办,只是您家的花卉能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二爷屈尊纡贵用您家的东西呢?”
大梁种花卖花的历史悠久,盛京城外南郊村头处有不少花农以此为生,每天一早就摘鲜花装在竹蓝里,进城贩卖,所作用途除了女儿家打点妆容修饰,就是插在花瓶里或放在碟里供奉,用鲜花衬着点燃的檀香,来敬拜观音菩萨。
所以在盛京城里,鲜花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东西两市都有花墟,花卉交易盛行,而眼前这人敢主动向皇家搭线,家中生意定不会小,只是这两年朝中财政岌岌可危,生意想必不会多好做。
皇子从宫中迁出以后自立府邸,除了开工时需要大兴土木,府邸内的一切家具往往从宫中库房调往,而每年植物花卉类的景致大多是由府内管事承包出去,契券里写的什么花,多少盆、什么规格、怎样的景观、摆放位置、状态保持等等,都需提前订好,其中油水可观。
而规矩是规矩,二皇子要是想从外面采买花卉,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中年男人闻言嘴唇颤了颤,“小人只求一家老小能够糊口,祖业得以支撑,不会败在小人手中,以至于无颜面对祖宗便好,以往每年薄利可得三千两白银,在下愿投桃报李,将这三千两赠送给姑娘与殿下……”
“糊涂!”李春昼轻蹙眉头喝住他,大堂之中显然不易说这种话,“你以为二爷是这等穷凶极恶,蓄意搜刮民财之人?”
对面的男人更是惶惶然,不敢言语,宓鸿宝饶有兴趣地扭头看了李春昼一眼。
李春昼却不以为然,她知道对面的中年男子多年行商,又怎么会被自己这小姑娘家的话吓倒,眼前这番模样无非是故意演出来哄她的罢了。
毕竟越是接近权力中心,人的表现欲和虚荣心就会越强,像李春昼这样年纪尚浅又跟位高权重者关系匪浅的人,很容易就会把被攀附者的权力当成自己的权力。
中年商人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做出这番把她这个雏妓的言行举止和态度都奉为圭臬的事来。
李春昼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看破不说破,她话头一转,又道:“我知道您家的苗圃和花园每日能产不少鲜花,又要走街串巷去卖,想必见识颇丰,盛京城内内外外都知道不少消息……只要您愿意每日都把卖花途中听闻的新鲜事给我讲上一讲,这事儿便不难了。”
这是要他做李春昼的眼线,而李春昼背后是二皇子,说到底还是为二皇子做事。
中年商人犹豫片刻,还是在李春昼笑眯眯的注视下答应了。
事情谈妥以后已经差不多是午夜时分了,李春昼把随身带的小巧令牌给中年商人,让他明日拿着令牌直接去找二皇子的人具体详谈,又招手叫来侍女,让她送这位客人去空房休息,食宿费用从李春昼的月钱里扣。
城中有宵禁,宓鸿宝自然走不了了,干脆在春华楼定下了个房间住下。
送她回后面小院的路上,宓鸿宝冷不丁地问:“春娘,你就这么帮他牵线了?”
“能让殿下多一耳目,我多一熟客,何乐而不为呢?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宓鸿宝撇撇嘴,眼中净是不以为然之色,“搭上了皇家的差事,能赚得的利润何止三千两,怕是三五倍还多,他刚才还拿往年的利润说事儿,显然是要糊弄你。”
李春昼跟宓鸿宝并肩走着,抬头望望繁星闪闪的天空,笑着说:“那位客人想必家中也欠了不少债要还……在如今这个世道,活下去已经很难了,就不必逼着人再把皮肉剥开,展示自己的狼狈了。”
宓鸿宝侧头望着她,好一阵安静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