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悔了_分节阅读_第49节
“既然来者不是宦臣,那你便对我无用了。”
李深说着,一把将李濬右肩上的箭直接拔出,李濬疼得脸色惨白,又是一声闷哼,李见素想要阻拦,却被李深直接揽在身前,他力道极大,李见素根本无法挣脱,索性朝着面前他粗粝的手上便用力咬下。
鲜血落在唇瓣上,李深吃痛蹙眉,却并未将她松开,而是直接将她按在树上,质问道:“你便这样舍不得他?”
李见素双唇被血迹染得通红,眼泪也顺着脸颊而落,她用那乞求的眼神对李深道:“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放过他,好不好?”
“你……你知道是我?”李深当即愣住,但随后便反应过来,“是李濬告诉你的?”
李见素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李见素自幼行医至今,尤其擅长施针,对人的身形与体态极为敏锐,早在郑太后寿辰那日,她与李濬站在太液池的船上,便看到了蓬莱殿外的李深与德王世子。
那时李见素原本并未在意,只觉得那人的身形有些眼熟,直到她与李濬落座后,李深拿着酒来到他们面前,盘膝而坐的那个瞬间,李见素看到他弯身时腰间不自然地朝另一侧偏了几分,似是知道自己腰上有伤,便特意避开一样。
正常人不会如此。
如果说身形相似只是巧合,那连腰上受伤的位置也是巧合吗?
再到第二次宫外偶遇,他想求她捎他一程,她看着他跳上马车,再一次下意识避开腰侧的伤,用了另一侧的力,李见素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想,只是那时李见素不知,李深可否认出了她。
直到看见那盒价值连城的红珊瑚首饰时,李见素才隐约觉出,李深兴许也认出了她。
“一命还一命,可好?”见李深有所动容,李见素便再次乞求。
李深没有说话,只冷冷朝一旁李濬看去。
林中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李深身后。
李深一把扔掉箭羽,拉着李见素转身上马,可就在此时,轮椅上的李濬却摇晃着站起身来。
七年了,他头一次不用人搀扶,径自起身。
李见素回头看到的瞬间,心跳都跟着慢下,仿佛周围一切都放慢了速度。
原她没有骗他,她说他腿疾已经恢复,说他可以试着学习走路,说他不再残废……
这些话不是在安抚,也不是在宽慰,他当真可以站起来了。
“素素……”他轻唤出声,唇角溢出鲜血,一步又一步,蹒跚着朝她走来。
可最后,马蹄扬起,她的身影逐渐远去,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李深带着李见素在林中策马疾驰,眼看快出禁苑,却猛地一下拉住缰绳。
不远处的李深,抬手让身侧士兵不要上前,驾着马独自一人迎上前去。
李深显然没有意料到,李深会出现在此,在他得到的消息里,李深此刻应当守在玄武门,想要同茂王一前一后,将他困于宫中才是,怎会出现在禁苑。
可当他眸光扫过李深身后那五十兵士时,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些兵士虽然装束似是寻常乡兵,但他们身子挺拔,手持兵器的模样也极其英武。
李深招兵至今,短短几月根本不可能将那些田舍汉练成这般精壮的模样,除非他偷梁换柱,眼前的士兵根本不是李深在白渠新招的那些田舍汉。
“你竟拥兵自重?”李深恨得咬牙。
李湛蹙眉看了眼他怀中的李见素,故作镇定地道:“堂弟好眼力,只看一眼便猜出来了。”
就在众人嗤笑李深自掏腰包招了二百田舍汉时,李湛已经暗中从安南都护府调了二百精锐,分批次来到白渠。
白渠山峦层层,地势复杂,王保平日带着那二百乡兵,时不时变换场地,今日在此处山间练,明日又跑去那处山头,让人根本看不懂这是在做什么,只以为是闲来无事四处胡闹。
然今日,当李湛带着安南而来的二百精锐离开白渠时,王保则带着那二百乡兵,躲进一处僻静的山间,那些人还不知皇城生变,还当是李湛又起了玩心,大晚上折腾他们,想到可以拿到食俸,这些乡兵倒也觉得无妨。
玄武门处北司的禁军首领,是拥护武宗之人,拥护李峻,若李峻昨晚失败,逃至玄武门,那禁军首领便会护他离开。
所以昨晚在太极殿前,李峻与李岘听到李深攻入玄武门时,自然会感到震惊。
尤其李深对李岘那句,“你兄长没告诉你?”
才会让饶是信任兄长的李岘,也不免心中生疑,误以为李深与李峻暗中谋划了他不知的事情。
然李深的确暗中有所谋划,他知道玄武门处的禁军首领是李峻的人,入夜后,一旦朱雀门出事,那禁军首领顺势便会派人去支援,毕竟他能力有限,守在玄武门处的兵力越少,李峻后撤时的阻力便越少。
所以李深会命李湛带兵在此时攻入玄武门,将这条后路留给他自己。
李湛昨晚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且比李深预料中做得还要好,毕竟那新兵换成了上过战场杀敌的精锐,他们一人可抵十人,几乎是速战速决。
在之后,李湛派人守着城门,自己又带五十精锐来到禁苑,做最后的一道防线,不论逃出来的人是谁,都会被他拿下。
可李湛没想到,他看到的不止是李深,还有李见素。
王佑不是同他说,李见素已经安排妥当了。
想到王佑为了稳住他而撒了谎,李湛脸上冷意更重,“李深,事已至此,束手就擒吧。”
“是吗?”李深挑眉,凝视着李湛的神情,缓缓用刀抵在了李见素脖颈上,“我从前以为,你人前待她极好,人后轻贱于她,是因为你心中对皇室不满,可按照现在事情的发展来看,你一直都是皇上的人啊,你怎么可能真的轻贱唐阳公主,除非……”
李深将刀刃微微收紧,李见素吸了口冷气,感觉到了那把刀上带的冰凉。
李湛袖中的手,已经握住短刀,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冷冷望着面前二人。
李深接着道:“除非你是为了引蛇出洞,想让暗中盯你之人认为,你对皇室不满,这才敢出手拉拢你,对么?”
“是对是错,如今有何重要?”李湛冷声道,“你还看不明白吗?唐阳公主于我和皇室而言,只是棋子,事已至此,你拿她岂能威胁到我?”
似是怕李深不信,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应当已经知道,圣上根本不在太极宫,他连太子与郑太后,都未曾带离,还会在乎一个毫无血缘的唐阳公主?”
这一点极具说服力。
正如李湛所说,太极宫中不见皇帝,但太子却在东宫,看来当今圣上设下的这场局,并未与太子说过,他连自己亲定的储君都可在关键时刻不管不顾,的确不会顾及李见素。
但皇帝不顾,不代表李湛也会不顾。
“威胁不到吗?”李深手上力道加重,一道极细的红痕出现在李见素白皙的脖颈上。
李湛额头上的青筋,终是忍不住跳了起来,“她好歹救过你的命。”
“是啊,但我方才已经还了。”李深终是笑出声来,“李湛啊李湛,你若当真不在意她,为何还要费心思将她从梨园救出,可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她会跑回皇城,去寻她的太子阿兄。”
李深说完,厉声喊道:“唤你的人退下!”
见李湛未动,李深手上力道眼看再次加重,李湛终是僵持不住,抬手朝身后道:“都退开!”
军令如山,将士们虽知不该如此,却还是依照命令,让开了一条路。
李深笑容更深,附在李见素耳旁低道:“没想到你又救了我一次,那我便看看,他待你到底在意到哪个程度?”
李深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又对李湛道:“你,下马。”
这一次李湛没有半分犹豫,直接跳下马道:“你用我来做人质,的确要比用她好过百倍,便是挟我去我阿耶面前,不也有胜算?”
李深嗤道:“谁说我要换人了,我就不能两个都要?”
他朝李湛勾了勾手,“把你袖里的刀扔了,去将你马上的缰绳卸下来,自己将手捆了。”
李湛无奈,扔出短刀,卸下缰绳却未捆,蹙眉问李深,“我自己捆?”
李深有些不耐烦道:“别装蒜了,你堂堂茂王世子,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李湛深吸一口气,自己捆了双手,还有嘴来打结,带系好后,举起手给马上的李深看。
李深朝他弯起一边唇角,“李湛,你是头一个将我骗得这般惨的……”
说罢,他终是将李见素脖颈上的刀收起,用马鞭勾住李湛手腕上的缰绳,他双腿轻轻一夹,马儿朝着前方走去。
待走出禁苑,李深驾马的速度便越来越快,待彻底看不清身后的兵士之后,李深忽然用力驾马,马儿飞速跑起,李湛跟了两步便被飞奔的马儿拖倒在地。
“求求你了……他这样会死的!”马背上,李见素哭求道。
“你放心,他没那么容易死。”李深的速度丝毫未见。
李见素一面继续哭求,一面从袖袍内又摸出一根银针,却没想到,马儿忽然痛苦嘶鸣,朝地上倒去。
李深立即松开李湛,抱着李见素在快要坠地时,用背垫在李见素身后,两人抱在一起滚了数圈,终是停下。
李深脸颊处被地上的石子割出一道口子,他用手背擦了一把,浑不在意,扶起李见素着急问她,“可伤到了?”
李见素面露痛苦地捂住膝盖,一开口声音都在发颤,“应当是扭了膝盖……”
“可还能走?”李深问道。
李见素用手擦掉眼泪,紧咬着唇,试着起身,可刚一用力,便痛苦低细眉拧起,整个身子都朝下跌坐,李深一把将她揽住。
“我、我走不了……”李见素道。
李深狐疑地看了眼她,似是不信,但也没说什么,便这样半揽半抱着将她拉起。
李深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也在方才坠马时不慎错位,他低头咬住李见素的衣袖,直接用那错位的手肘朝身后树木用力一撞,空气中传来“咯噔”一声,李深将衣袖吐出,缓缓转了转手臂,觉得似是已经归了原位,便带着李见素来到马儿身旁。
怪不得方才马儿叫得那般痛苦,原是肚子上被划了一道极深的口子,此刻倒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
“我说了,他没那么容易死。”李深上前拔刀对着相伴自己多年的马,给了它一个痛快。
此刻的李湛,手上缰绳已经打开,半撑在地上,扶着一棵树,艰难地爬坐起身,他靠在树干上,衣衫已在拖行中被磨损的破破烂烂,往日那张俊美的脸,也是沾满泥土,乍一看都让人无法辨认得出。
李深啧了一声道:“李湛,你也有今日。”
说着,他手持短刀缓步上前,李见素却是直接将李深抱住,“不要管他了,趁着追兵未到,你自己逃吧!”
“逃?”李深冷笑,“没了马,我还能去何处?从那边山崖跳下去?”
李深轻抚着李见素的发丝,难得一见的柔了声音,“我若跳崖,你可愿随我一同跳下?”
李见素哽咽着抬起眼,看着李深点头道:“好,我陪你一同跳。”
李深弹走她脸颊上一颗泪珠,笑着道:“那来世你便做我李深的妻子,我定然只宠爱你一人,不会同他们一样,欺你瞒你。”
见李见素哭着点头应下,李深将她抱得更紧。
可他心中还有疑惑,不想带着这些疑惑离开,便又朝那树下的李湛看去,问道:“今上下令各藩王送子嗣回京,便是为了引我出来?”
李湛啐了一口血道:“是,当年寿辰之日遇刺,幕后凶手一直未曾寻到,今上便始终不能放心,想要引蛇出洞。”
“咱们这位今上,可当真能够蛰伏隐忍,没想到七年前的事,他能忍至今。”李深嗤嗤笑了两声,眉宇微沉,“那我若是没有上钩,他会如何?”
李湛没有说话,只抬眼朝他看来。
李深自己说出了答案,“即便无人谋反,宫变依旧会发生,如此他才有借口彻底了结武宗后人,且还能治了北司失职之罪,以此削弱北司,重新扶持南衙。”
李湛颇为惊讶,他一直知道李深聪明,却没想到一点就通,三言两语就悟出了这背后的动机,“你如此聪悟,又文武双全,实不该走这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