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点头，认真的说道：“我原来有心脏病并不是假的，但是我无意之中获得了一种……功法，这样说也许不准确，总之它能够帮助我把身体修炼得更好，所以我这一年多停学，就是修行去了。”
　　沈道一盯着成默说道：“欸，你不会也是什么河洛派的吧？是不是你也认识一个叫做林之诺的人？”



第023章 开往夏天的列车（5）
　　沈道一突如其来的一问确实出乎成默意料，但于成默而言这远远算不上什么危险的事情，即便本体暴露对于天选者来说，毫无疑问是一场灾难，成默也一点都没有慌张。
　　其一，沈道一的问题已经透露出了她并不清楚成默和林之诺是一个人，只是猜到了两个人有关系。
　　其二，无论是沈道一还是沈幼乙，对他都没有恶意，更关键的是她们对成默都构不成威胁。
　　因此成默淡定的说道：“南姐，你可还没有赢，所以现在还不能提问哦！”
　　表面上成默很平静，实际上此刻他的大脑在高速的运转，即便沈老师对成默来说不算威胁，他也不想沈老师知道一些不能知道的事情，他希望沈老师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慢慢的感受人间的酸甜苦辣，而不是被卷入天选者这个危险的漩涡。
　　而要把谎言编织的完美无缺，就必须推断出沈道一究竟是凭什么猜到自己和林之诺有关系的。
　　沈道一摇动骰钟，笑嘻嘻的说道：“看来刚才心急了一点呢！我们继续……下个问题我就问你这个，小默默可不许骗人哦！”
　　成默也摇动了几下放在大理石茶几上的骰钟，两颗骰子在黑色的塑料骰钟里旋转了起来，清脆的声响在委婉动听的节奏布鲁斯里格外喧闹。
　　“沈道一能够猜到自己和林之诺有关系最大的可能性是因为高月美；其次就是自己化身林之诺的时候，和沈老师有过几次交集，也许是无意之中露出了什么破绽，恰好被沈道一抓到了。”
　　实际上沈老师其实是非常善于思考的女性，还喜欢看推理小说，逻辑推理能力并不差，要不然也设计不出那么巧妙的计谋。只是作为沈幼乙的时候，她并没有侵略性，并不是一个多疑的人，想象力也不够丰富；而作为沈道一的时候，她极其多疑，想象力更是丰富，要不然也画不出那么多夸张的画……
　　就在摇晃骰子的短暂时间里，成默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讯息，他将这些讯息一条一条的编织成一条网，希望从中寻找到准确的答案，可这些信息实在太多，一时之间想要推导出正确答案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并且沈道一也不打算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
　　沈道一伸手按住成默的骰钟，看着成默的冲他眨眼，“小默默，不要拖延时间哦！要揭晓答案啦！”
　　沈道一的急切并没有让成默乱了阵脚，他若无其事的揭开骰钟，看到躺在里面的四和六，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不是最大的数字，赢面却不小。
　　沈道一看了眼成默的骰子，也揭开了骰钟，她的是三和四，沈道一重新盖上骰钟微笑着说道：“欸！小默默运气不错呢！不过没关系……还有下把，你逃不了的！”
　　成默并没有回应沈道一，只是举起茶几上的水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琥珀般的葡萄酒，接着看着沈道一轻声问道：“南姐开始说永远也没有办法原谅你的父亲，可事情总要过去，那么我想知道要怎么样，你才能放下罗佳怡这个心结？”
　　沈道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她看着窗外向北奔涌的绵密江水，淡淡的说道：“放下是很难放下的，如果两年前你没有阻止我，让我背负上师生恋的丑闻，将一切报应落在我的身上，让我的父亲因为我而羞愧和懊悔，也许这件事就会过去。”
　　顿了一顿，沈道一转头看向成默，“但现在……黄仁安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恶果，直接惩罚我父亲我于心不忍，让沈幼乙身败名裂，又对不起你的付出……所以我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放下了……”
　　“南姐，不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有些时候补偿是比惩罚更好的措施，不是么？”成默说。
　　沈道一笑了一下，像是瞬间就会凋敝的昙花，她轻声说道：“补偿当然是必要的，可惩罚也不能少啊！更何况人是不怕受罚的，生而为人，本身就是最深刻的惩罚。”
　　这音调柔和而悲伤，像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放弃了某个不能放弃的事物。
　　成默摇头，“南姐，原来我也这样想，活着实在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可我又必须本能的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挣扎着活下去……现在回想起来，我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命运对我的惩罚还是恩赐，如果是惩罚，那么我现在所获得一切都源自于它，如果是恩赐，我当时就应该从容的面对的痛苦……不要把自己困在原地，向前走，这样你才会遇到幸福……”
　　成默抬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沈道一温热的脸颊，“就像我能遇到西姐一样。”
　　沈道一握住成默的手，闭上眼睛让它在自己的肌肤上摩挲着，她呢喃道：“是啊！小西能遇到你，也是件幸福的事情啊！只是可惜这个世界上幸福的事情实在太少啦！”
　　“正因如此，幸福才更加的值得我们珍惜啊。”
　　沈道一睁开眼睛，注视着成默昏暗灯光下那一对好像能把一切光芒吸进去的幽深的瞳孔，她眯了眯眼睛，颇有些吃味的讥笑：“哎呦，我的小默默不仅学会收拾打扮自己，还学会甜言蜜语了呀！谁教你的啊？”
　　成默听出了沈道一言语间的醋意，他拿不准沈道一对他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此时不能过度的刺激她，于是成默面不改色的说道：“很多事情病好了，就自然而然的懂了。”
　　“是么？”沈道一放开手，重新将骰钟盖在骰子上，“酒不多了，我们要珍惜这幸福的时光呀？”
　　两个人再次摇动骰钟，这次是沈道一赢了，此时成默已经想明白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自己和林之诺有关系，要不然被高月美知道了，追问起林之诺的消息，岂不是自掘坟墓？
　　然而成默没料到沈道一将水晶里的葡萄酒一口气全部喝完，开口却没有提关于林之诺的问题，她拿起IPAD点了结账，随后对成默说道：“接下来我们不玩真心话了，我们玩大冒险……”
　　“玩什么？”
　　沈道一打了个响指，“我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一定要给那些敢伤害你的人一些教训！”
　　成默扶了下额头，“啊？怎么教训？顺着网线爬过去么？”
　　沈道一“哼”了一声说道：“最起码不能放过那个杨采萱，她家里是电视台的，知道如何利用媒体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次都市频道跑来学校采访，就是她搞的鬼，我猜把你保送的事情发给一些什么大V和自媒体也是她……这种人不惩罚她，让她吃点苦头，怎么行？”
　　成默觉得想惩治杨采萱他有一万种办法，完全不需要把沈道一牵连进来，于是说道：“算了，南姐，这个时候没必要节外生枝，等我高考完了再说吧。”
　　“你不是保送清华吗？还高考什么？”沈道一有些诧异。
　　成默淡淡的说：“答应过西姐要考个状元给她的，我说到就一定做到。”
　　沈道一看着成默没有说话，直到服务员在外面敲门，她才开口大声的说道：“麻烦等下一再进来。”
　　等服务员答应之后，沈道一认真的说道：“这保送的可是清华，你考虑清楚了吗？”
　　“从来没考虑这个问题……也不需要考虑。”
　　沈道一难得收敛了笑容，满脸严肃的说道：“你两年没有上学，真的能考好吗？万一……”
　　成默打断沈道一的话，“要不南姐和我打个赌？”
　　“什么赌？”沈道一问。
　　“如果我真能考个状元，南姐就放下心结，让西姐过正常的人生活好不好？”
　　沈道一没有马上回答成默，她站了起来转身弯腰去拿沙发上的衣服，将黯然的表情藏在了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就在起身的瞬间，沈道一被酒精染红的面庞重新绽放出笑容，那笑容格外的绚丽，像是破茧的蝴蝶奋力飞向遥远而灼热的太阳，她对成默说道：“好啊！就这样说定了。”
　　倒映着灯火的江水在房间反照出粼粼的波光，像是潺潺的清水洗涤过沈道一的面容和身体。
　　成默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似乎看见了沈道一化身成了一树樱花，夏天就要来了，她纷纷扬扬的坠落，悲壮而美丽。
　　周围的人在笑。
　　成默也在。
　　那暖风中渐渐暗淡的枝桠，寂寞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第024章 露の世は露の世ながらさりながら（1）
　　【露の世は露の世ながらさりながら。是小林一茶的俳句，直译是：露水的世，虽然是露水的世，虽然如此。意译：虽然是露水这短暂的一世，然而自有露水在世的回忆。】
　　成默在沈老师的家门口和沈道一说了“再见”，沈道一双手夹着成默的脸颊，亲了他的额头一下，柔声说道：“晚安。”
　　成默转身向基地走去，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耀着长长的走廊，长久的没有听见关门声，这让成默感觉到空气沉重了起来，他没有回头，步履恒定的走向基地的门，输入密码，按下指纹，电子锁发出了轻盈的鸣叫，像是午夜的蝉鸣。
　　成默拉开钢铁铸成的防盗门，心却被某个空洞吸走了，就像他十三、四岁的时候站在阳台上仰望星空，那渺茫的未知，吸走了他的心。
　　成默关上门。
　　走廊里也传来了轻轻的关门声。
　　像是叹息。
　　成默这天夜里没有刷题，也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沈道一最后的那个笑容，成默躺在床上，看着床板，发呆了很久……
　　2020年5月18日，星期一，上午。
　　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响，沈幼乙宣布下课，随后扫了一眼“距离高考还有二十天”大红横幅，从讲台上走了下去，如今她不是班主任，教学压力并不大，加上她最在乎的学生成默已经被保送清华，因此沈幼乙的压力并不大。
　　然而沈幼乙走出教室的时候仿佛听见坐在门口的学生们又提到了成默的名字，沈幼乙稍稍停滞了一下脚步，也不好询问，就在昨天她和父亲还就成默的事情闹得不欢而散，她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连晚饭都没有吃就走了。
　　沈幼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父亲的关系变得如此疏远，在她的记忆里自从读了大学，似乎就跟和家里切断了联系，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一般。就连来长雅教书都是她自己的决定，实际上当初她爸妈是希望她能留在京城的，可她竟然鬼使神差的违背了爸妈的期待，回到了星城。
　　沈幼乙抛开昨天不愉快的记忆，向着办公室快步走去，她上课从来不把手机带在身上，想要知道成默又发生了什么，回办公室翻一下手机应该就清楚了。
　　走过五楼的长廊，一路上都有学生跟她打招呼，沈幼乙一路微笑，内心却有些疲惫，她也注意到了有些学生在看着她交头接耳低声说着些什么。沈幼乙知道这些学生们在八卦些什么，毫无疑问就是她和成默的关系问题，虽说沈幼乙自觉行的正坐的直，无需惧怕这些流言，可这种带有恶意的误解多少还是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沈幼乙觉得心累，这让她愈发讨厌起自己的外表来，她一直认为如果自己不是这么漂亮，身材不是这么突出，就不会被这么多人关注，也不会遭受这么多非议。
　　让沈幼乙觉得庆幸的是（9）班的学生们还是都很挺她，另外，她最在乎的学生病好了不说，还被保送清华，这是沈幼乙这么多年来，听到过最令她觉得开心的消息了，她都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有如此由衷的感到高兴过了。说不清楚原因，也说不明白那种感觉，大概就是家长得知自己的孩子考上清华北大的那种骄傲和愉悦。
　　这些就是支撑着沈幼乙继续在长雅待下去的动力。
　　沈幼乙加快步伐，穿越冰冷而嘈杂的走廊，走到办公室附近时终于没了那么多让她觉得不舒服的视线，她稍稍吐了口浊气，放慢了脚步，让自己显得从容一些，慢慢的走向办公室，虽然办公室对她也不是那么友好的场所，但起码那些同事只是会背后议论她，不会当着她的面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窃窃私语。
　　然而走到门口时沈幼乙却听见了唐水生大着嗓门问：“黄老师，你们班的那个成默怎么回事？怎么清华的官网又宣布他自愿放弃保送机会了？”
　　沈幼乙忍不住停住了脚步，站在了办公室的门口静静聆听。
　　“是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不止是清华官网，我们学校的官网、官微和公众号也公布了……上面说是成默自愿放弃的。”
　　“自愿放弃？怎么可能是自愿放弃的？傻子才会这么做吧！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觉得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件好事，保送成默这样的学生真是有辱我们长雅的名声。”
　　“哎！这话题在微博上又爆炸了，我看网上有人说是因为检查机关在调查湘南教育系统腐败案，说什么成默的背景也牵涉其中，因此成默的保送名额被取消了……”
　　“唐主任，网上有人说成默是走的教育局的关系，还和沈老师有关……这是真的吗？”
　　“多半是假的，能让成默保送，我们星城市教育局的一把手都没这份能耐，沈老师她爸只是我们月麓区的副局长而已，怎么可能……”
　　“可老校长说不定可以啊！”
　　“胡说八道，沈老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陌生人做这种事情？”唐水生严肃的说。
　　周围的人却并没有因为这口气强烈的斥责而安静，反而都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黄惠萍说道：“虽然网络上的谣言不能信，可我觉得这沈老师确实也有点问题，都二十六七了，她条件又不差，可连个对象都还没有，就算我们长雅没有她看得上的人，星城总有吧？要有个男朋友也不至于这样传她的谣言！”
　　“我也觉得很奇怪，但不是因为她没有男朋友，你们说那个成默不仅在黑板上画猥亵她的画，还喷了那么大一副涂鸦，闹出伤害了我们长雅的丑闻，可沈老师不仅当没有事发生过一样，还对那个成默还照顾有加，你看新闻采访的时候她怎么说的……所以啊！有些谣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说真的，确实有点不正常……你们记得不记得当年黄仁安是怎么骗女学生的？不就是打着和女学生交流文学的幌子吗？你们看沈老师叫成默写了那么多读书笔记，两个人私下接触的肯定多，有没有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咯！”
　　脸色煞白的沈幼乙并没有因为这些议论而愤怒，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成默为什么会被取消了清华保送名额，沈幼乙想了一下，觉得这个事情只有吴校长才知道情况，成默都未必知道怎么回事。
　　于是沈幼乙也不管暴露了自己，匆匆的越过了办公室的正门，朝着校长办公室走去，听到脚步声的一众老师都转头看向门口，发现走过的竟然是沈幼乙时，议论戛然而止。
　　唐水生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其他的老师连忙回头假装看教材，不管怎么说沈幼乙的父亲都是主管部门的官员。
　　而沈幼乙根本没有多看办公室里的状况一眼，她现在只想着如何把成默的保送名额给争回来，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沈幼乙动作急促的敲了门，不仅敲门声显得有些沉，这焦急的神态全然不似平日那个不急不躁柔和娴静的沈幼乙。
　　当听到“进来”的时候，沈幼乙根本没等吴校长的话落音，迫不及待的推开了门，有失礼仪的张口就问：“为什么成默的保送名额取消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吴磊看到是沈幼乙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指着沙发说道：“沈老师，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说。”
　　沈幼乙并没有坐下来，她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淡定下来，“不好意思，吴校长，可能是我太心急了，但这个事情确实很急迫，我想知道为什么成默的保送名额被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