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何用浮名绊此身
曹知府连连点头:“此话有理。”
“多谢诸位的好意,不过,我已得了。”月池忽而笑道。
唐伯虎看着华曙仿佛见到怪物的神情,实在没忍住,躲在文征明身后无声大笑,方御史诧异道:“你是说,你已经做好了?”
月池点点头:“蒙您宽厚,特特不限题材与韵律,学生怎能辜负您的好意呢。”
如此自信,俨然又一个唐伯虎,方御史挑挑眉道:“那就吟来听听吧。”
月池望着这一座江南园林,负手朗声道:“华妍明映彻清波,曙色煦风著郁葱。慧鸟流音和妙句,眼前春色为谁浓。”
一首咏春诗而已,单看每句都只是工整罢了,不过仔细一想,连起每句的开头居然就是——华曙慧眼……竟然是一首藏头诗!
月池对华曙拱手一礼道:“感谢华公子给我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谨以此拙作赞颂方御史的佳苑以及……华公子的慧眼。”
“噗哈哈哈哈!”在场宾客对着华曙又青又白的脸色,齐齐大笑出声,响彻云霄。
第30章 何用浮名绊此身
我且问你,你可通西洋画技?
月池好整以暇地看着华曙,等待着他的反击,谁知先于他一步发作的竟然是方御史。他重哼一声:“你不过十来岁,又读过几本书,就敢如此张狂,恃才妄为!”
华曙的面色立时由青白转为红润,他得意洋洋地看向月池,月池眉心也是一跳,他既然知道慧眼是在骂人,就证明适才与华曙的争执他全程都目睹了,既如此,又怎么会……月池拦住了正要辩解的唐伯虎,转而对方御史拱手一礼道:“学生才疏学浅,进学尚短,只堪堪读完《论语》而已。”
方御史心下惊异不已,进学尚短就能有如此捷才,如果他没有撒谎,那么此人天资聪慧,实在世所罕见。不过,正因如此,就越需要有严师加以雕琢,避免他因骄傲自大,以至于出现伤仲永的悲剧。想到此处,他面色越发严肃,硬声道:“既如此,岂不闻‘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安详舒泰,却不骄傲凌人;小人骄傲凌人,却不安详舒泰。月池略一沉吟,他对她的两句批评都提及了张狂傲慢之语,似乎他并不是觉得她对华曙所作所为不对,只是觉得她太过张扬。
月池思索片刻答道:“学生受教了,是学生太过计较,失了君子风度。为人当宽大为怀,不为已甚。”
果不其然,方御史见她受教,便捋须点点头,接着去品评下一个人。华曙趁此机会跑到月池面前耀武扬威,他低叱道:“叫你小子胡言乱语,竟敢欺辱到你爷爷头上来!”
月池一时失笑:“华大爷,您莫不是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不为己甚的意思都全然忘记了吗?”
华曙一怔,不为己甚出自《孟子·离娄下》,原句为“仲尼不为已甚者。”指孔子对人的责备或处罚总是适可而止。这句用到此处,方御史还点头认可,摆明是方御史实际认为犯错的是他,但是李越应该宽厚待人,不应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他!
华曙的脸先是涨得通红,而后又泛起了茄子般的紫色。他无礼在先,技不如人,又显得无能在后,最糟心的事他的对手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黄毛小子,这简直是一下把他的面子与里子都揭了!
华曙环顾四周,察觉到众人或看热闹或看笑话的眼神,只觉心头一股火气上涌,烧得他五内俱热,躁动不安。他实在不能再呆在这里,让人当猴戏看了!方御史与曹知府正含笑点评时,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们二人愕然抬头,就看到了华曙飞扬的背影。方御史一下就沉下脸来,当即道:“此子真是无礼之至。都怪老夫不应念在故交情分,邀他来此。”
月池则与唐伯虎对视一眼,眼底都是轻松愉快。而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贞筠与婉仪的惊慌失措,因为华曙气急之下只顾抄近路,居然践踏草地,刚好从花丛旁经过。婉仪颤声道:“他应该没有看见我们吧。”
贞筠此时也没有适才的从容,这也难怪,偷看外男与被外男看到完全是天差地别。她惨白着脸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婉仪似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两姐妹忙弯着腰快步走了出去。这动作不小,正被庭院中的几个男子看个正着,有一个悄声道:“这是方御史家的丫鬟吗,怎么鬼鬼祟祟的?”
另一个也有些疑心:“莫不是小偷?”
他们忙唤过前面一人:“夏兄,夏兄。”
正看得起劲的夏公子回过头,一脸茫然地走过来,就听他的熟人道:“你瞧瞧,那两个丫鬟你可识得。”
夏公子定睛一看,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接着就强笑道:“我认得,怎么了?”
其中一人道:“认得就好,我们是瞧着她们举止有些……还担心是御史府进了贼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公子一时羞得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了,可是嘴上还得替不争气的妹妹与表妹遮掩,他道:“王兄多虑了,就是两个没分寸的小丫头而已。”
此事明面上就此掩过,可暗地里会掀起怎样的波涛,此时尚属未知之数。就在夏公子心神不定之时,这场文会终于到了尾声。唐伯虎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藏在衣袖之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方御史,等待他宣布评比结果。方御史站在中央,难得露出一丝微笑,缓缓道:“终是四大才子所作出类拔萃,果然名实相符,过人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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