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子,秦宸章称帝时他十二岁,生得健康,长得腼腆。
除了这些,还有堆积如山的粮食和布帛。
这些年,公主府借着给劳役们吃饭的名头广交粮商,除却明面上的,私底下的粮食交易中,国内最大的买主,就是公主府。
青黎说,单单问天台下现存的粮食,就可以供那二十万劳役吃一年,若有一日骊京被困,能帮京都百万人口撑至少两个月。
秦宸章曾不以为意,燕国国力虽已经在走下坡路,但此前百年都相安太平,骊京更是国都,除非她当真胡作非为,折腾的整个燕国天怒人怨,否则,怎么可能会落到京都陷落的境地?
可事实上,自秦宸章登基,舆论只压制不到一月,就轰然爆发。
雪花一样的奏折文书从各地飞向骊京,下到九品小令,上到一品大员,皆是拒绝改元天授,质疑先帝遗诏,愤于女主专政,其中言辞激烈,已经堪比征讨檄文。
十二月,有一东州小吏进到京城,于宫外怒骂公主临朝,迫害皇储,弑君矫诏,窥窃国器。
来年二月,秦氏英国公联合朝臣十七,当朝逼宫,命皇帝还政于东宫,权归太子,至二十六日,皆杀之。
三月,东静王、义丰王等宗室十二人因涉及谋逆而被诛杀,原废太子、襄王府上五子一并杖毙,其亲党逾百家悉数遭捕,不得生还。
五月,临南刺史发文到骊京,说今年送贡品的队伍中途被劫,后无以为继。
八月,突厥开始频繁骚扰边境。
十月,均州秦炳——按血亲算,他跟景贞帝是堂兄弟,扯着匡扶皇室的大旗,起义了。
这是秦宸章当政后第一个公然造反的,闹腾了两个多月,纠集数万人,后走至谝州因乱杀平民、胡作非为而被当地城守尉就地镇压。
十一月,北方有十三地以遇上天灾为由,拒绝向女皇缴纳赋税。
十二月,年关将至,自各地来京朝贺的官吏、贡品锐减至先帝时的三分之一。
再至天授二年,更是以邓州刺史、俦王秦显共同起兵举事开年——
即便青黎不做劝诫,秦宸章也知道,立后的事情绝不可以在这时候提及,甚至于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顾忌别的事,只是在不停地杀人。
而皇宫里名义上的另外半个君——太子,却躲在东宫不敢出来,他是先帝第九子,秦宸章称帝时他十二岁,生得健康,长得腼腆。
秦宸章并没有打算直接杀了他,因为她登基的遗诏上写的是幼子孱弱,特许昭义代承大统,待元祐长成复以还朝。
秦元祐活着,是她特地给秦氏宗族编织的一场幻梦,有他在,至少能帮秦宸章按住国中一半臣民。
但这少年却总觉得女皇时时刻刻都在谋划着要如何了结他的生命,不过也或许是被吓破了胆,毕竟他的母亲,先皇德妃早前因厌咒之名被召至长兴宫,而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大舅舅从东宫出来行至芳林门遭人鞭杀,二舅舅被人当街枭首,宗府满门都以谋逆罪下狱。
骊京城上的朔风呼啸不止,刮的刺骨,入髓,细闻,会发现透着血腥。
新皇登基,清算旧臣,向来是帝位更迭之惯例,但如此血流成河的,已经是比同于开国之君才会有的惨烈。
不过,也并没有到绝境的地步。
作为历代都城,骊京是四塞之地,阻山带河,进可攻退可守,同时也坐拥丰富的土地资源——有山有水有农田,即便最终发生战乱,仅割据此地,也能称霸一时。
秦宸章戎装十万人镇守骊京,所以整个京都虽偶有逆反,但总体巍然不动。
而骊京至昭义郡,连同方圆数千里,同样摄于女皇威严,都在老老实实地俯首称臣。
至于千里之外,民间对公主登基的反应也远不如读书人那般激烈,皇权至上的时代,无论你是公主,还是皇子,是皇帝,还是皇后,对于把温饱当毕生追求的普通人来说,都是天的象征,别无二致。
说到底,这场争斗原本与平民没有关系,而仅仅是一场士大夫对女帝的讨伐。
若不是这些士大夫在朝堂上败了,哪里至于让百姓裹挟进来?
相比于这些人驭百姓为牛马刀剑,秦宸章对百姓可就温和多了。
邓州一传出逆反,她便遣心腹周守义、宦官韩全前去讨伐,同时以怜当地安分守己的百姓无故受兵乱之苦为由免除三年赋税,连带着从前逋欠的赋税也一笔勾销。
镇压的军队与政令一同下到邓州,双方交战不到三天,秦显即兵败身死。
周守义是先皇后的义兄,周家倾覆之后,他们这群义子好生沉寂了几年,连姓都改了,后来秦宸章得势,重聚周家旧部,这才把他们重新笼络在手上。
秦宸章在京城对百官士族施以刑法,周守义等人就是她的飞鹰走狗,指哪打哪,来到邓州后也是一样。
既然逆贼主犯已死,邓州其他官员自然忙不迭的恭迎周守义的军队进城,却不想,周守义持刀把这些官吏尽数都砍了,又破其宗族满门,将数千具尸体悬挂在长街示众——
邓州事变之后,燕国境内对女帝的征讨一时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