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回手术台
萨婆婆是泰国人,是孔映外公的续弦,虽和孔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格外疼爱她。孔映的外公去世后,她搬回泰国居住,从此再未回来过。
姜廷东安静地开着车,只字不提刚才的车祸。孔映则一副很放松的姿态,将身体深深陷在座位里。
姜廷东的侧脸很好看,像是被精雕细琢过,又拥有自然的流畅。微微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结实的手臂,恰到好处的喉结更加散发荷尔蒙。孔映自认也算阅人无数,但姜廷东在她眼里,有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无法言喻的性感。
孔映问:“去世的那个人,是你朋友?”
“是。”
“节哀。”
姜廷东没有回答。
节哀吗?
他还没来得及难过。
他总觉得林泰还没走。
不过是在深夜接到交警打来的电话,只是几分钟的电话而已,是不会就这样把一个人永远带走的。
“觉得他还在,是吧?”孔映直视前方说。
姜廷东被戳中心事,心情像平静的湖水被投进了一颗石子。
孔映明白。
当年外公刚刚去世的时候,萨婆婆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她总说他没有死,还留在身边呢,所以没什么可伤感的。
而萨婆婆真正崩溃是在孔映外公的告别仪式上,她上前去握他冰冷的手,就那样突然跪倒号啕大哭了起来。
孔映想,大概那时候,萨婆婆才意识到外公是真的不在了吧。
车子转上临海路,姜廷东突然偏头看了一下孔映:“我见过你。”
“嗯?”
“大概,一年前。”
姜廷东不确定两人是否曾这样面对面,但从一年前开始,他会看到她的影像,关于她的过去零星的碎片,就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播放。
姜廷东不懂自己为何会得到她的记忆,他不知道她叫什么,是哪里人,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存在。
直到刚才,他在交警大队见到她。
“一年前,我出车祸撞到了头,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了,可能有过一面之缘吧。”孔映轻轻带过,并未把姜廷东的话放在心上。
“冷吗?”
孔映不知道姜廷东为何突然这样问,只是很简短地答:“不冷。”
不过,她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车子的敞篷在孔映的头顶上方被打开了,流动的空气钻进孔映的肺,刺激着她全身的细胞,正当她感到浑身舒爽的时候,姜廷东说:“太阳快升起来了。”
的确,到了日出的时间了。
橙红的太阳从海岸线破壳而出,映出广阔的金黄光晕,孔映伏在车门上,静静地看着这天海绚烂。
大海、风、沙滩、日出,孔映觉得那一秒心中有一场盛大的海啸,席卷而来的是自由的味道,这是她在过去一年都不曾拥有过的。
棕榈市,我回来了。
棕榈市的天气总是多变的,刚刚日出时还是霞光万丈,这会儿已经阴雨连绵了起来。
姜廷东有意等候孔映,毕竟墓园偏僻,总是不好叫车的,但孔映还是拒绝了,她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上多久。
日光隐去,天空灰暗,不透明的云像濒死的雨挣扎着流动。劲风夹杂着雨水砂砾,打在黑色的雨伞上,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声响。
要不是父亲孔武打电话来,孔映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这里一个小时了。
按掉电话,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面前的墓碑上。今天是母亲的周年忌日,她飞了十几个小时回国,连家都没有回就跑来墓园,却还是一无所获。母亲的生命,连带着27年间她与母亲全部的美好过往,都在那场事故中消失了。
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很美,雍容华贵,即便年过50,仍保持着得体的妆容,绾着端庄的发型,淡淡笑着注视着前方。
“秦……秦、幼、悠……”孔映反反复复读着墓碑上的名字。
该死,还是想不起来。她在心中咒骂。
数千座墓碑林立于这座墓园,每一座墓碑上都有不同的名字、不同的照片、不同的生卒年月,镌刻着家人朋友的寥寥数言,静默无言地耸立着。
生前毫不相干的人,死后竟能长眠在一起,这大概……也算一种缘分?
那,和这个人的缘分呢?
与这个该被称作“母亲”的女人,她对孔映有着27年的养育之恩,骤然分别该是肝肠寸断,可孔映却已失去为她悲伤的权利,因为……孔映已全然不记得了。
雨越下越大,黑云翻滚着,树被吹得咯吱乱响。
“妈妈,想想自己有一天也会毫无预兆地离去,在这个地球上不会留下一点痕迹,就觉得有些可怕。”
孔映伸出手去,接住了落下的雨。
第二章 重回手术台
“Cheyenne,你病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眼前的金发女医生轻轻地摇头,“我不能批准你出院,你至少还要在这里住上几个月,直到我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疯!Sarah,我的精神没问题!”
“我们相识十几年了,你知道我不可能害你的,你要相信我,你现在的状况很差。”
“我自己就是医生,我知道我自己的状况!”孔映大声咆哮。
“冷静一点,你这样是不行的,恐怕我又要给你注射镇静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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