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永眠梦中
“……”意识到自己的歧义,纪开云摇摇头,弥补道,“不不,我是想说有危险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来做,我可以保护你。”
岳初晓差点又问了一遍第一个问题,忆及人情世故的可能性,还是决定口头上先应允,又问:“你看清刚刚的两个何玉安了吗?”
纪开云其实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但是眼下情况也不容多加解释:“嗯。”
岳初晓看着挣扎到脱力的何玉安:“需要找到阵眼验证。这是我的猜测——她正附在自己的幻象上。”
何玉安重重跌坐在地,骨架被颠得一震,内脏在里翻涌,迟钝的疼痛来势汹汹,眨眼间逼出她泉涌的泪水。
泪水洗不去蒙住她的血污。她哭着,把自己缩成一团,越小越好,在这场噩梦里微弱地逃避。
她潜意识不想看到自己的手,所以手背到了身后。她又怀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想“苏醒”,于是口中不断喃喃提醒自己这是一场虚假的噩梦。她还害怕血与死亡,于是最大程度地低着头紧闭着眼,也因此没有看到面前像是凭空出现的一双脚。
但是岳初晓和纪开云都看到了。
确实是凭空出现的,原本似是化在了铁锈味黏稠的空气里,忽然飘出一个若有若无的轮廓,像秋冬结霜那样凝结起来,一点一点祛除透明,有了实体。
明明是从血气里出现,却偏偏罩了一身白袍,从头到脚干净到映着星光,与周围格格不入,他却毫不在意地一脚踏进快干的血里。
凝结发黑的血块粘在鞋底与靴面上,底下流动的液体溅出,在新雪一样的袍子上烙下凌乱的水痕。
“丧服的制式。”纪开云看清白袍的样式,猜岳初晓不清楚,直接解释,“材料与细节上和一般丧服有出入,但样式的的确确是奔丧的……还是那种尊长血亲才会穿的。”
话讲了一半,丧服人的恶意几乎凝作实体扑到了纪开云脸上。他早有准备,在除夕夜团圆这一天设阵,摆明就是特意来“奔丧”的。
何玉安这个无辜的小姑娘只是他顺手挑的一把刀而已。
作者有话说:
挂标啦挂标啦,开心。
第11章 永眠梦中
丧服人步子很轻,抬脚与落下间唯有血丝黏连的嘶响,似乎不愿意惊动了何玉安。曳到地的袍摆撩起,他蹲下,宽大的袖垂落,一只手抚上小姑娘的头顶,一点也不介意那里满是脏污,染上了他干净的指尖。
“何玉安?”大抵天生音色轻浮,开口戏谑,丧服人口舌嚼弄着“刀”的名字,饶有趣味地评价,语调却是刻意平和的,有种阴森的矛盾:“嗯……好名字。”
纪开云感觉自己的血随着这句话冷了下来,他握紧岁寒,压抑自己想一剑劈了这个丧服人的冲动。
他相当明白,这是此人隔空的挑衅,思及深处是更令他脊背生寒的东西。
这句话曾经从另一人口中说出过,一字不差,连语调都惊人地相似。
而那人此刻正站在他的身边。
他看向岳初晓,后者神情不明,冷淡地看着丧服人与何玉安,不知道在想什么。纪开云眨了眨眼,让三十年前的每一幕尽量在识海中重现。
纪开云在回忆里搜寻,翻遍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与丧服人对上号的人,这不是个好征兆。
是谁?谁在暗处窥伺?他们竟然一无所觉。
岳初晓没有记忆,不知道纪开云此刻的复杂心思。他很难说从这段对镜林的短暂观察中感触到了什么,只是看着丧服人,在推及他如何布阵的同时产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杂念。
“恶心。如果以后正面遇到,顺手送去三途川好了。”他心说,本能对丧服人的行为产生反感,定义为嫌恶。
被嫌恶的丧服人在幻境里轻柔地梳理何玉安的发顶,话语和动作一样温和:“为什么哭啊。”
他轻轻拭去何玉安的眼泪,透明的液体与她面上的血揉在一起,缓缓淌落。丧服宽大,脸罩在兜帽下看不见,只有嘴角的弧度清晰:“这只是噩梦而已。”
何玉安一直没有对丧服人作出反应,直到“噩梦”二字一落,她抽泣一顿,抬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眼中满是惊喜的希冀:“……梦?”
丧服人像是体贴温柔的可靠兄长,知道小姑娘害怕,将她拥进怀里肯定道:“梦。”
何玉安被遮住了双眼,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梦。”她呢喃着,带了如释重负的轻松,“太好了。”
丧服人尽职地扮演着他的角色,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口中却问了与现在这个场景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的爹娘呢?”
“都走了。”何玉安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这个问题,她一直很难接受父母的早逝,说出口都是沉甸甸的悲伤。但是问她的是带给她好消息的大哥哥,看在“一切都是梦”的份上,何玉安不忍拒绝,温顺道,“爹上山时跌下了山崖,娘生完弟弟去找爹了。”
丧服人拉长声音应了,尾音缱绻温柔:“玉安,羡慕你。”
他知道何玉安不懂他的意思,解释的话接得很快:“没有爹娘,你就是自由的了。”
“自由?”
丧服人耐心极了,比起给稚童开蒙的私塾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细致地讲解着他对自由的定义:“再没有人会打你,打到晚上疼的睡不着;也不会再逼着你整天干活,干到手都抬不起来;也没有人会把你赚来的口粮抢走,让你只能一块地一块地挖虫子吃;也没人会扒掉你捡来的衣服再把你卖去工场任人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