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见侍者仍不答话,陆怀卿眉眼含笑盯着他,也通过眼角余光,看清了守在殿外的士兵。
那些人披坚执锐,甲胄上泛着冷冷寒光。
虽然想不通这些人的意图和背后之人,但她愈发明白,今日她怕是逃不过这一劫。
与其闹个不愉快,不如拿她的性命换些更值钱的东西。
她入京为质本就是为了族人们罢了,活着是为了他们,倘若死……也得死得其所。
“我倘若喝下此酒,想必应当不会罪及漠北?”陆怀卿扯了个泛着冷意的笑,像是在讥讽大燕此次出尔反尔的行为。
如今宫里就一个还只会尿床的小皇帝,她已经拖延了许久,但还是没人前来救援。
大燕如今正是多事之时,想必她今日也等不到人来救她了。
侍者答道:“这是自然。公主在京城动乱中为逆贼所杀,何谈祸及漠北?”
陆怀卿这才明白这些人的用意——原来是借他们这些质子的人头一用。
诛杀异国的王公贵族可不是个小的罪名,不论扣在哪个政敌身上,那都是顶不小的帽子。
“好。”陆怀卿平和应道。
侍者反而被她的态度惊到了。
都说这漠北公主不过是个蛮横夷女,原以为今日还得费番力气,却没成想会如此简单。
这人倒是比他想的要聪明得多。
春风入户,吹动陆怀卿的红衣,那双眼里盛满云霞:“阿卿不过一蛮夷尔,以此酒祝大燕与漠北情谊长存。”
眼前这人的慨然赴死,愈发衬出这些宫人手段的阴狠,就算是为首的侍者也不由低下头。
陆怀卿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侍者见她饮下毒酒,仍继续守在殿外,像是不看到她断气不肯罢休一样。
陆怀卿起身向殿内走去,趁着毒药尚未发作再交代些事情。
“别哭了,妆都花了。”陆怀卿笑着为云安擦去眼泪。
她难得这么肆意的笑,好像又回到了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这几日京中恐怕还有动乱,你记得扮作小太监趁乱逃跑。”陆怀卿嘱咐道。
皇帝遇刺下落不明不过半月,谢相就急着扶持新帝上位,恐怕皇帝的亲信重臣都不会答应。
再加上各地蠢蠢欲动的藩王……恐怕,这长安很长一段时日里,都不得安了。
陆怀卿安慰好侍女,就对镜整理自己的发髻和衣衫,她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自嘲一笑。
这三年里,她用大燕脂粉,穿大燕人织的绮罗衣,吃的也是大燕的饭食。
除了这双琥珀色的眼睛,她自己都快要忘记她其实是漠北的小公主了。
而不是高墙、灰瓦和锦绣锁住的质子,不是战战兢兢、步步小心的阶下囚。
她都快要忘记了,很多年以前,她也曾纵马驰骋荒原,也曾骑着骆驼与故友谈天说地,也会在星野下围着篝火欢歌笑语。
“噗——”
剧痛侵咬着全身,陆怀卿捂着心口,一口血喷在铜镜上。
她眼前的铜镜逐渐模糊,意识也混沌起来。
她似乎听到了兵刃交接的声音,又像是听到了漠北的雄鹰振翅,北风哀哀。
窗外的风似乎更急,积压了好几日的雨终于落下,混着兵刃的声音,将她弥留之际的话尽数压了下去。
只余一滴清泪,砸到白玉铺成的地板上,很快消失不见。
-
漠北的夏是炽烈的,没有长安那总是突如其来的暴雨,从不让人觉得粘腻不适,像是被烟雨锁在亭台楼阁里。
这里的天也总是澄蓝的、干净的,不会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怀卿被陌生的明光晃着眼,她的眉睫微颤,被光亮刺得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的景象一点点明晰。
她看到早已记不清脸的阿伯在溪边饮马,还伸手向她示意。
陆怀卿记得这个阿伯,在几年后,漠北大乱时,他就被叛军打死了。
阿伯在她面前被叛乱的士兵,活活敲碎了头颅。
那些混着血的、白花花的不明浑浊物浸透了她的手。
而现在,阿伯向她招手,她也乖乖走近,接过他递过来的羊奶。
所以……她也死了吗?
她用手虚虚遮掩明光,缓解眼眸被光刺痛的不适感。
陆怀卿又看到很多眼熟的人,而他们大多早已死在漠北的那场战乱里。
如果这真的是死后的世界,那她的娘亲和父亲——不、不对,那是中原人的称呼,应该是她的阿娜和阿塔才对。
陆怀卿的眼神中有期盼的火焰燃烧了起来,她的阿娜、阿塔,是不是也在这里?
陆怀卿攥紧手里的水囊,循着记忆向王帐跑去。
草原夏日的风呼啸而过,骄阳也炙烤着大地,她却像是浑然不觉苦累,脚下不停向记忆中的“家”奔去。
“阿姐!”陆怀卿掀开王帐,却发现里面还坐着前来议事的大臣。
几个大臣看到她,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起身向她行礼后离开。
陆怀卿看到她的阿姐雅依笑着看向她,丝毫没有因她的打搅不悦,反而掏出绢帕给她擦汗:“跑得如此急,累不累呀?”
陆怀卿紧紧盯着眼前人年轻而温柔的脸。
阿姐好像总是这样纵容她,就像是天塌下来,都能帮她顶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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