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白解笑着挥手:“快上去啊。”
“再见。”她迈上梯子,走上巨大的轮船。到了栏杆边,才往下看去,无数男女、亲人在告别,痛哭的、不舍的……
白解还在原地仰视她。
邬长筠对他笑笑,提步前行。
希望你平安。
希望你们……平安。
白解见船开远些,才匆匆离去。
开上车,继续奔赴战场。
……
杜召给邬长筠买的是头等舱票,有专属餐厅,进出的非富即贵。
她味同嚼蜡地吃晚饭,被人认出来,想要个签名。
邬长筠没拒绝,麻木地在送过来的日历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接着,好几个人围了上来同她聊电影。
悠扬的音乐声下,是大家的欢声笑语。
邬长筠只觉得快透不过气来了,找个借口离开,站到甲板上,看海上的夜。
一直赶路,她还没有换衣裳,鞋子上还散着战区的血泥味。
海风凉彻骨。
她握住栏杆,往下看,是模糊不清、翻滚的巨浪。
还要在海上漂泊一个多月。
真漫长。
一个多月后,中国会是什么样?
她抬头,望向夜空明亮的星。
手指被冻得渐渐麻木,邬长筠放开冰凉的栏杆,将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取暖,忽然摸到个熟悉的东西。
呼吸似乎短暂地窒住一般,她怔怔地掏出它。那一刻,仿佛觉得自己那颗一直死气沉沉的心,终于开始跳动了。
璀璨的黄钻在星光下,亦光彩夺目。
他明明收下了,什么时候偷偷塞回来的?也许是在最后拥抱的时候。
邬长筠无奈地笑了一声。
不重要了。
冰冷的风吹过来,捏住戒指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望向黑漆漆的海面,远方明明是梦想的彼岸。
可彼时看到的,却是漫无边际的孤独。
还有,疯狂的想念。
……
第77章
八月十三号,离开故土不到二十四小时,淞沪会战爆发了。
次日,日军开始轰炸首都南京。
一时间,船上的人充满惆怅、愤恨和及时逃离战火的庆幸。
夜晚,他们点上蜡烛,望着故土的方向,为逝者祈祷,为生者祈福。祈求上苍保佑战士、国土、百姓……
无聊时,邬长筠会站在船边吹吹风,看一望无际的海,有时会幻想:如果没有杜召这张票,自己现在会在干什么?
遭受炮轰吗?可她的公寓在租界。
逃难吗?又能逃去哪里。
每天晚上酒会厅里的无线电台都会播报最新战况。
日军疯狂增兵,海陆空齐上,攻势猛烈,扬言要三个月□□。中国各路军队往沪集结,与日军殊死搏斗,每天数以万计的英烈牺牲在炮火中,尸骨填满战壕,无畏的战士们仍前仆后继,用血肉之躯守护着每一块阵地……
邬长筠每天准时等在电台前,可从未听到过有关杜召军队的报道。
渐渐的,她一点也不想得到他的消息。
传来的战况不好。
很不好。
船上的酒水颇贵,邬长筠很少买,实在想喝,便去买一杯便宜的解解瘾。
有许多人同她搭讪,请她喝酒、跳舞,妄想在漫漫长途中发展一段露水情缘以消磨时光,可邬长筠没一点兴趣,从前没,现在更没有。
海上第六天,人们似乎习惯了一次次的惨败,对于传来的新战况也逐渐麻木。
有钱人的生活永远是有滋味的,音乐、美人、洋酒咖啡,安稳自在的生活逐渐掩盖了遥远的战争所带来的伤痛与忧愁。
邬长筠穿着朴素的黑裙子,戴顶宽檐帽,坐在角落喝酒,只有一个女人发现了她,并坐到她的面前。
两人对视,一个笑脸,一个冷脸。
女人递过来一支烟。
邬长筠接下:“谢谢。”
女人为她点了火,看她清冷的脸:“你很有名。”
邬长筠从窗上挪开目光,淡淡注视她:“虚名而已。”
“我看过你的电影,《青山》,你跟想象中很不一样。”
邬长筠没说话。
“你比我幻想中的阴郁点。”女人拿着细长的铜烟嘴,优雅地吸了一口,笑道:“是被船上的男人搞烦了吧?听说很多人试图勾搭你。”
邬长筠别过脸,继续看向窗外,缓缓吐出烟:“他们不值得我动情绪。”
“你有情郎?”见她默认,又道:“在中国?不会是参军了吧。”
邬长筠弯了下唇角,没看她:“你挺会猜。”
“那我再猜猜,是个军官?”
“算是吧。”
“女人的感觉很准,我一看你就知道你心里有事。”
“请你喝杯酒。”邬长筠招酒侍过来给她倒上一杯,“礼尚往来,谢谢你的烟。”
女人豁朗地笑了:“谢谢。”
周围的人们谈天说地的,有说战争,有说经济,有说世界形势。
台上还有金发碧眼的美人唱英文歌。
忽然间,邬长筠竟有点怀念戏园子,比起这样安静的歌曲,敲锣打鼓显得聒噪很多,却是热热闹闹的,不像现在,周边围绕再多人,她心里都空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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