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180
李清赏不信,起身朝床榻去时指了下地上她擦涕泪用过的软纸,底气不足狡辩了句:“我有自己擦眼泪鼻涕的。”
柴睢无声笑,起身后顺手揉乱李清赏头发,并在李清赏要捶她时撒腿就跑。
“挺好的!”柴睢跑到屋门口冲里面人嚷嚷。
“甚么?”屋里人没听明白,哭成狗诶好甚么?
柴睢莫名其妙道:“这场雨落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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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去打点水来让李清赏擦把脸,其实太上也顺便见了几个人处理了点事,打水回卧屋时,等着擦把脸的人已肿着两只核桃眼进入梦乡。
“殿下。”涤尘蹑手蹑脚掀门帘。
柴睢食指竖在嘴巴前做了个不容置疑的噤声动作,恍惚间,涤尘想起年初一平明时,自己便被殿下做过这般噤声提醒,而噤声的原因,也都是因为李娘子在睡觉。
涤尘把气声放低到近乎纯比口型的地步,道:“秋实和侯郅风在外请见。”
鲜少见上御卫会过来内宅。
“去东边耳房等我。”柴睢回应了涤尘,到床榻前查看李清赏状态。
李娘子睡是睡着了,不过还在偶尔打声哭嗝,眉心轻蹙着,模样不算安。
“我在耳房处理点事,”柴睢俯下身来低声呢喃,拇指指腹推了推那蹙起的眉心,“很快回来,你不要再害怕。”
“嗝!”因疲惫而入睡梦的李清赏恰时打出个哭嗝,逗笑柴睢。
三大暗卫长之一的秋实,和今晚当值的上御卫副统领兼太上护卫长侯郅风,被合璧引到正厅东耳房小书房不过几口茶功夫,太上迈步进来。
“殿下。”二人同时抱拳问礼。
柴睢摆手免礼,倒两杯茶出来:“坐下说,何事?”
三人分坐书桌前后,秋实与侯郅风对视一眼,后者颔首先禀道:“上御卫在后园外篁竹林,捉住二鬼祟者,未及带回去问询,两人同时咬毒自尽,身上未搜出任何能证明身份的凭证信物。”
人命关天,怪不得要找过来内院禀报,柴睢点头没说话,又冲秋实抬抬下巴。
秋实人如其名,长得老实巴交,一张脸平平无奇,让人看了记不住模样,开腔说话时也是老实巴交语调:“有人打听殷守康,打听到安全宅附近,许再过一二日,殷守康踪迹会被发现。”
外面雨势依旧大,甚至毫无放缓之意,仿若是月神在报复几日连热的日仙,今夜绝要用风雨把天地间的暑热痛快清洗透彻才肯罢休。
雨声如珠落玉盘,显得小小耳房书屋书内格外安静。
思忖片刻,柴睢语慢声低道:“抬尸报官大理寺,莫等明日,执我玉牌连夜去。”
太上长久在上御卫放着方通行玉牌,以便上御卫使用,侯郅风领命称是。
柴睢随后看向秋实,沉吟道:“他人打听任其打听,若遇欲灭殷守康之口者,使有来无回,你若人手不够用,便向芮芳春波借,即便安全宅暴露,殷守康亦不再挪转。”
秋实虽不解主上之意,然素来令行禁止,应了喏与侯郅风一并退下,柴睢起身至门口,目送二人从耳房东边小门绕东边跨院离开。
避雨候在正厅廊下的涤尘,准备撑伞过来接殿下回卧房,却见她家殿下独个将身靠在门框上,沉沉目光望向大红风灯照映下的院中夜雨。
观雨片刻,柴睢轻声叹息。
殷守康之所以能不动,乃因其所在安全宅位于朝廷新贵谢知方眼门帘下,无论谁敢找上殷守康,奉了命的秋实定会闹出动静,狠狠惊动住在附近的谢知方。
谢知方,尊皇考之事里振臂一呼集皇党,跻身成为皇帝信臣,且不说他自己以进士之身列朝堂,谢知方的家世比其才干能力而言,会最先令人望而生叹。
其父祁东军老帅谢伯升,母青田赵氏女、文相阁老赵长源堂姊,胞妹谢云涯在祁东名声正起,天子太傅定国公谢重佛是他姑母,西疆祁东军以及整个博怀谢氏是他后盾。
谢知方者,朝中为数不多且实力雄厚的“大望二代”,整个咸亨历里在翰林院中毫无动静,十年蓄力一朝成,不容小觑。
柴篌之所以敢把扶他坐稳黎泰殿的老丈人扔上冷板凳,很大部分原因便是得了谢知方的效忠与支持。
若刘氏在派人刺杀殷守康过程中,不慎给谢知方知晓殷守康的存在,则相当于主动把駮神铜矿矿难,以及为转移铜矿事故之果而制造的民乱,主动暴露在新派朝臣面前。
那些事是刘庭凑之秘,更是柴篌之秘,以柴篌目下处境,刚得到部分朝臣衷心拥护的他抵死不敢让此事泄露。
思及此,太上梁王望着雨夜再次长长叹息。
把殷守康安置在谢知方眼前这点制衡之术,尽是些小儿把戏,不值一提,眼下确然另有更要紧的事亟待解决。
涤尘见殿下靠着门框长吁短叹,不多时招手唤她近前来。
落雨打在油纸伞上噼啪响,像人疑惑且不安的内心,殿下开口,声音带了雨夜凉意,问:“李清赏最近,很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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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柴睢夜里去见秋实前曾用指腹推平李清赏蹙起的眉心,却不知在她出屋后,睡梦中的人再度将眉心压起来。
李清赏做了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那日傍晚,天色擦黑,李清赏从学庠下差回家,空荡荡的家宅中只剩她一个,刚点上灶台想凑合给自己煮点饭,落栓的家门被急促拍响:“甜甜,开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