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怎惊春色(三)52
自然是在她深陷黑暗,孤独无助之时,赠她一隅微光, 待她小心试探、即将触碰到那束光明那刻,再倏然将它熄灭——
还有什么是比深信不疑之人的背叛, 更令人绝望的呢?
当然, 这也会抹杀掉她待他的全部信任, 亦抹杀掉他余生的全部期盼。
那么, 他的余生……应当何以为盼?
可真是一场兵不血刃的杀戮。
母亲见他哀极,亦落泪下来, 抽噎唤道:“隨儿?”
他并不应, 只孤身一人带着那满满当当的包裹往前走去。
走至池畔,将那包裹骤然投入河中, 掀起一层白浪。
浪花落尽, 他没有回头, 只孤身往宫门处行去。
与此同时的一墙之隔,季持盈依约跳下水来。
沾染了一身晚霜的季珣凝着泛起层层波澜的池面,终于轻启薄唇, 拂袖而往。
“救她上来。”
持盈在池水中缓缓下潜。
她入了水才知道, 池水远不如平日在上头看着时清澈, 也不似她在温泉池中练习水性时温暖。
虽已暮春,可刺骨浑浊的冰水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包裹着她,令她有些难捱。
她尽力睁着眼睛,好看清宫墙未遮掩之处漏进来的月光,再朝那片微光游去。
下一瞬,凫水的小腿却一僵。
似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她的姿势一乱,冷水登时钻入口鼻,挤走了她口中本就所剩无几的空气,只换成一连串气泡朝湖面窜去。
她下意识想伸手抓住些什么,却只见柔软的水自她的指尖流走,脑中一片混乱,嗓子似被刀割般得疼。
意识模糊的那刻,她想,上天总是不眷顾她。
如此,还是逃不掉吗?
罢了,她累了,睡过去也好。
只是……自己若死在池中,可千万别拖累了贺九安啊。
两名暗卫见她登时泄了气,软软地往池底沉,也不敢再顾及什么礼数,丢掉手中缚着她小腿的绳子,架着她的臂弯往岸上游。
冒出水面的刹那,劫后余生的后怕携着些许理智一起归位,她拼命呼吸着汹涌而来的空气,嗓子难受的紧,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暗卫将她带上岸,赶忙松开了触碰她的手。
季珣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却没发作,只冷然道:“都背过身去。”
他居高临下凝着侧坐在草丛中的少女。
她衣衫尽湿,紧紧包裹出身体的曼妙曲线,胸口剧烈起伏着,瑟缩成一团,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他解下披风,围住她的身子,眸光只紧紧锁在系带上,亲手打了个十字结。
“皇兄,怎么……是你?”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下意识回望四周,却发现站了数名黑衣劲装的暗卫与禁军。
她忽然觉得体内钻入一股砭骨的刺寒。
她抬眸望去,只见墨色冷瞳氤氲着沉沉怒气,回答她的却是一片死寂。
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怎么知道她下了水?
他为什么会派人救她?
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喧嚣着,可在瞥见那袭缓缓而来的青衫时,太阳穴猛地一刺,头痛欲裂。
贺九安迎上她不可置信的目光,见她在岸边瑟瑟发抖,本就寒凉的月光落在她身上,更显脸色苍白,唇红尽失。
“你来了。”季珣淡淡开口。
他与他擦肩而过,并没如往日般循礼请安,而是走到她身前,躬身行了个大礼。
“臣,恭请公主回宫。”
“你们……咳咳,好啊!”
她的目光在二人间流连,逐渐升腾起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接着化为讥讽嘲弄,最后悉数归为空洞,仿佛全身血液被尽数抽干,登时失了全部力气。
他把身子躬得更低了些。
“臣,恭请公主回宫。”
“为什么?”
她仰起脸问他,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
他如何解释得清?
他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可他是太子殿下的挚交好友,可他不能罔顾母亲和家人的性命,可他偏偏在宫门落钥之后,出现在了这里。
他只得尽力稳着声线,心间仿佛压了块令他喘不过气的巨石,带出些遮不住的颤音。
“臣贺隨,恭请公主回宫。”
持盈心间冷笑一声,拼力自地上起身,瞥了眼身旁已再无波澜的池水。
季珣不动声色地立在湖边,好似生怕她跳下去寻短见。
不,她不会死的。
她既重活一回,就不会像个懦夫一样寻死。
这个法子不通,换个法子便是。
她稳住身形,往池边鹅卵石道上早已停了许久的轿子处走。
经过贺九安身旁时,她清浅一笑:“多谢贺大人担忧持盈安危,就连宫中落钥,也不曾离开。”
她一字一顿,蕴着散不去的失望,不等他的回话,便往前踉跄走去,遥望着重重殿宇,笑容渐淡,眸色转深。
“长宁公主落水,需在清凉殿安养,若无要事,大婚之日前,便不必出门了。”
季珣的声音响在身后,她步履未停。
宫人识相地掀起轿帘,她头也不回地坐上软榻。
“起轿吧。”
待载着她的轿子走远,季珣抬步欲走,却听见贺九安的轻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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