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章弦辉醒来,已经是十点多了,他洗了澡换了衣服准备去医院,刚出电梯,就在酒店大堂前台看见苏明明。他上前两步,问,“你是准备走了吗?”
章弦辉看她一眼,苏明明敛起笑容,问:“你们结婚几年了?”章弦辉也有点大舌头了。“五年。认识快六年了。”
“他们这时候断了联系。严聪工作、辞职,又玩摄影,到处跑。你太太毕了业,进了出版社,后来认识了你。”苏明明分析着严聪和乐采颖的情况。“我们结婚也五年了,我们是相亲认识的。”她补充道:“我父亲当时病重,希望我早点结婚,他好安心离开。”
章弦辉心生同情,“我很抱歉。”苏明明摇头,“在当时是必须那么做,严聪他……给了我很大的安慰。只是可惜,我没能成为他的幸福。”章弦辉冷笑一声,“你也别把自己看得那么轻贱,他要是不喜欢,不结婚就是了,又没人逼着他结婚。”
苏明明不明白他的恼怒从何而来。“当时的情况是,他要是说不,道义上好像说不过去,”她解释道:“他是我父亲朋友的儿子,我父亲等于是托孤,让一个他信任的晚辈照顾他的独生女儿。我母亲早几年也走了,他再一走,我就是孤家寡人了,他放心不下。”停了一下,低声说:“三年前严聪的父亲也走了,只留下我婆婆。严家现在是三代寡妇。”
“他倒成了一个道德完人了?他插足别人的婚姻。”章弦辉生出几分怒意,“我不会这么做,你会这么做吗?”苏明明表示理解。“谁侜予美?心焉惕惕。”章弦辉不服气,说你不也一样。苏明明摇头,说我跟你不一样。
酒保送上海鲜粥,章弦辉分盛在两个小碗里,一碗放在苏明明面前,自己气呼呼三划两划吃完一碗,苏明明一粒一粒数着米粒,喝下半碗粥,放下碗。“你是替自己不值吧?”
章弦辉不答,招来酒保结账。酒保递上账单,章弦辉拿出钱包付了钱。他看着账单簿子和上面的笔,不知怎么来了兴致,翻过账单,拿起笔在上面写字,一边写一边说:“让我来拉一下时间线。十年前,他们是大学的前后辈,同一个摄影社团的会员,在当时成为情人。严聪读完大学进入报社当了记者,没有和采颖联系,和你结了婚,后来转行做了摄影师,进入采颖的出版社,两个人旧情复炽……”
苏明明听不下去,说:“您真无聊。”她讽刺地说,站起来拿起包准备走,想一想又止步,从包里掏出钱夹,数出一半的餐费,放在账单上,“就像我下午说的,我的苦难结束了,你的才刚开始。”
章弦辉也站起来,按住她放钱的手,昏了头说:“收起你的钱吧,你不欠我的。”苏明明看看他放她手上的手,再看看他,冷着脸,不说话。章弦辉被她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酒顿时醒了一半,忙不跌收回手说:“对不起,我有点醉了,对不起。”
苏明明嗯一声,“我接受。你再坐坐,醒一下酒,我先走了。”挽起包离开了。弦辉颓丧坐下,双手扶额,心想我真有搞砸一切事情的本事啊。坐了好一阵儿,彻底清醒了,抬头看向窗户外面,隔着一条马路,就是他们入住的酒店。
章弦辉想,今天晚上我和苏明明说的话,超过和采颖一年的总和。
第二天早上章弦辉醒来,已经是十点多了,他洗了澡换了衣服准备去医院,刚出电梯,就在酒店大堂前台看见苏明明。他上前两步,问,“你是准备走了吗?”
苏明明见是他,只点了点头。她办好退房手续,签了字,收了押金,抱起放在一旁用白布系扎的骨灰盒,说:“是。”
章弦辉看她手上捧着骨灰盒,脚边一个牛津布的旅行袋,臂上挂着手提包,一个人要处理这么多行李,心下不忍,说:“我送你去停车场。”
苏明明也不推辞,章弦辉拎了旅行袋,取过她臂上的手提包,让她只捧了骨灰盒,两人往酒店停车场去。骨灰盒很重,她走得很吃力,章弦辉想替她捧,又想那是她丈夫的骨灰盒,他代拿实在说不过去,只好陪她慢慢走着。
到了苏明明的车旁,苏明明先把骨灰盒放在地上,再接过手提包,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章弦辉打开后备箱盖,把旅行袋放进去,里面是严聪的行李箱。看来昨天在交警支队取了行李箱放在车子后备箱里后,苏明明并没有拿上酒店去。章弦辉想也对,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苏明明捧起骨灰盒在行李箱旁安置妥当,等章弦辉合上后备箱盖,向他伸出手说:“再见。”章弦辉伸手握住,说:“再见,你多保重。”苏明明坐进车,降下车窗玻璃,说:“你看下邮箱。”说完升起玻璃,开车走了。
章弦辉几步跨过马路,进了医院,走入病房,在采颖床前坐下。采颖仍然在沉睡,面容是难得的平静,长久以来拧紧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章弦辉想,这应该是她最后能享受的安宁了,这两三年里她未必有过真正开心的时刻,等她醒来,也许会陷入自责和悔恨中,也许会沉浸在回忆中,也许会哭会喊,他不能预料采颖的反应。他对采颖,其实了解很少。
他坐了一会儿,为采颖床头的加湿器更换了新鲜干净的水,到中午时觉得有点饿,去外面的小餐厅吃饭。等餐的时候想起刚才苏明明说让他看一下邮箱,他打开手机登录邮箱,点开最新一封,里面是采颖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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