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心舞(12)
但夜晚总能催发人心中的最隐秘的角落,滋生数之不尽的小心思,我发现,陆晴好像一直是这样。
或许这件事可以用沟通不到位来解释,但不可否认的是,陆晴确确实实是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
就像她忘记来接我的理由也懒得编一编,直截了当一个忘了,再加一句,今晚的活动很重要不能缺席,就草草揭过。
更多的是,她认为我该理解她,体谅她,毕竟一次事关她能不能晋升的活动晚会,怎么着也比接我回家重要。
她甚至觉得我不懂事,最后用哄小孩的语气跟我讲,姜老师,别这样啦,乖好不好。
好个屁。
一个蜻蜓点水,点到即止的吻,什么也代表不了。
尽管我真的确实还喜欢陆晴,再次见面时,那种熟悉的感觉直接占据了我整个大脑,像是延续一段未完成的音乐,仅仅是再次回忆编曲的过程,就无法自拔了。
但我不认为我们还会在一起,还能在一起。
我无法忍受陆晴事事不以我为先的做派,陆晴大概也不能接受和甩了自己的人再在一起。
所以那晚过后,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提这件事,一切回归正轨。
三月初,舞台剧首演的日子快到了,所幸是在周末,连演两场,陆晴给了我两张票,说哪天都行。
我回复她好的。
过一个小时,她回,不来也行。
一句给自己留退路的话,也托住了她的自尊,我发笑,但存心逗她,就又回好的。
这次陆晴没回,一句是留退路,两句就有点像期待嘱咐了,对于这个度,她倒是把握得很好。
演出在晚上七点,一百二十三分钟,我事先定好花,又去理了个发,准备精精神神地去看,完了再庆祝陆晴演出顺利,顺便吃个夜宵什么的。
吃什么我也选好了,小南街新开家西餐厅,评分高环境好,很适合陆晴。
但世事永远难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一通电话,改变了我的目的地。
打电话的是我素未谋面的姑妈。
我叫姜卓,父亲叫姜国邦,母亲叫赵丽花。
在很小的时候,我住在乡下隔壁吴姥姥家,而我的父母亲外出打工,一两年回来一次,简而言之,我是个留守儿童。
带我的吴姥姥不是亲姥姥,只是因为她无儿无女无老伴,到老只能给别人带孩子才赚点柴米油盐钱。
她很刻薄,说起话来也尖酸,最喜欢坐村口老槐树下端个簸箕一边理菜,一边骂街,所以我不喜欢她。
五岁那年,吴姥姥死了,被那棵老槐树掉下来的树枝砸死的,有人说是村里请人来给老槐树修剪树枝埋下的隐患。
也有人说,是她骂了太多,老槐树听不下去,才砸死了她。
但不管怎么说,没人管我吃喝了。
姜国邦和赵丽花在我连着饿了三天后匆匆赶回来,他们看着我叹气,眉毛眼睛皱成一团,最后姜国邦一咬牙,说多我也就多张嘴,大不了读完小学就出去打工。
我跟着他们去了城里,本以为好日子要来了,结果刚读完小学,姜国邦出轨,赵丽花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成了拖油瓶,成了姜国邦新家庭里多余的那个。
说来也对,五岁前我们都没见过几面,哪里能奢求姜国邦对我有感情,又怎么敢乞求赵丽花把我一块带走。
所幸姜国邦良心未泯,读书上学的钱他还是会出,至于赵丽花,从她走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成年后,我没再管姜国邦要钱,也没再回去过,整整十二年,没有一通电话,我差点要忘了还有这么个爹。
第77章 心舞(12)
接完姑妈的电话,我改了导航,往三百多公里外的雾市去,那是姜国邦刚组建新家庭时买的房子。
真是念旧,这么多年还住那儿。
途中加了一次油,到的时候刚好晚上十点,我把车停楼下,踩着冷硬的楼梯往上,声控灯坏了,幸而这样的老小区楼道不封窗,月光照进来不至于抹黑看不着路。
敲门,来人开门,一进去,就被腐化的老人味儿扑了个满面,混合着不新鲜饭菜的潲水味,还夹杂了点尿骚气。
我没忍住皱了皱鼻子。
姑妈领着我进里卧,木头床上躺了个老人,周围围了男女老少六个,都是生面孔,也都面如土色,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
姑妈推我一把,叫我过去跟我爸说说话,我愣怔许久,终是没迈出一步,只跟床上的老人对视。
老人眼球浑浊,两颊凹陷,头发花白,无法跟记忆中的姜国邦联系起来,太陌生了,陌生得像这辈子第一次见。
我呆站了得有十分钟吧,眼看着老人浑浊的眼珠变透明,变浅,呼吸平缓,最后再也听不见。
姜国邦死了,眼皮到最后也没合上,两只眼珠子朝着我的方向,再也不动。
听觉被悲哭声充斥,那些个男女老少或真情或假意地抹起泪来。
我又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了,上一次还是看见姜国邦把那个女人带回来要我喊她妈的时候。
那时候的姜国邦寸头方脸,精神得不行,怎么现在,就躺在床上再无声息了呢。
太陌生了。
第二日守灵,第三日葬礼,来的人不多,刚好能坐满三桌,但我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