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一样，苏眉下意识伸手去搓，季黎明的左肩忽地亮了一下，他心里一悸，猛地拍开了苏眉的手。
　　什么玩意儿？苏眉砰一声关门走人，留下季黎明魂不守舍：
　　陆源是进了ICU这么严重，我还在当天被她抓到和其他女生喝酒，我岂不是很伤她的心？
　　痛苦、焦虑、无奈，近30年来，他第一次突然隐约察觉到了别人的情绪，他心里空缺的那个部分好像稍微的被填满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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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源的妈妈不在病房外面，护士说她去外面打电话了，可能是想找关系把陆源送回北京去。
　　「其实病人的情况......你想探视的话就去吧。」
　　苏眉眯起眼，世界好像不一样了，单人病房外墙壁上是丝丝缕缕密密麻麻的黑线，越往里越深，好像一个女鬼在病房里散开了她的长发。
　　但护士们神色如常，难道她们看不见？
　　黑线的源头是病床上的陆源：头发被剃光，一身病号服，又粗又长的馆子伸进他喉咙，瘦弱得像是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他半边身子都是黑色，脖子上隐约有几条黑线，像尖利的爪子，下一个目标就是他的脑子。
　　苏知秋在病床上也是这个样子吗？
　　苏眉在陆源的右手上找到了一个细小的伤口，拿出笔，在上面写了一个「逆」。
　　字好像水流一样顺着伤口进入了陆源的身体，两团黑色墨迹在他的皮肤里回旋转腾，最终原本的文家墨被逼退了，他的皮肤也渐渐由黑色转为原本正常的肤色。
　　陆源轻咳一声，睁开了眼。
　　这好像是一场漫长的梦，他不停的梦见在剑桥的时候没有看到的那条信息，那个没有救回来的人，还有李浪葬礼上苏眉濒死一般的眼神。
　　他必须告诉她真相，等他醒了他就要告诉她，李浪的死不是她的错。
　　「眉眉，李浪....他那天给我发了信息......」
　　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他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苏眉握住他的手，示意他别说了。
　　「陆源，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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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镇海市第一人民医院，苏知秋强撑着一口气。
　　他迷迷蒙蒙睁开眼，一个女人站在床头正弯腰看他，一身绿色旗袍，双眼如月下深潭，无喜无悲。
　　眉眉？
　　苏知秋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停止了呼吸。
　　第34章 执笔 11 归故乡
　　凌晨1点，季黎明的车缓缓停在苏眉家小区门口，苏眉突然问：「你选我是因为我配得上你的虚荣心吗？」
　　他在浙二外面好容易才停好车，一进去却又碰见刚下楼的苏眉，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出口的却只有一句：「陆源已经好了吗？」
　　「他会好的。」苏眉的疲惫肉眼可见，她下的咒是让陆源的身体重新逆转回中毒之前的状态，按照他恢复的速度，可能再休息个一天就可以变回原样了，说不定下周还能去上班呢。
　　季黎明开车送苏眉回家，路上苏眉发了个信息，又接了个电话，车里地方小，即便不开免提也听的清清楚楚。
　　苏眉的爸爸去世了，几分钟，在医院。
　　苏眉一句话也没有说，流泪影视剧里的嚎啕大哭，情绪崩溃他都没有见到，反倒是等他把车停了之后，问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选我是因为我配得上你的虚荣心吗？
　　平心而论，季黎明做了很多，第一次他救了她的命；第二次他冒着生命危险上山去找落单的她，但在得到她之后，他好像就迅速失去了兴趣，他又有了下一个目标。
　　季黎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今天我说，我爱的是你的灵魂，你会相信吗？」
　　非常不合时宜，季黎明第一反应，居然是笑了出来。
　　他宁愿相信苏眉爱的是他的付出，他的优秀，和他肉眼可见的性魅力，灵魂这种东西太虚无了。
　　「你上楼吧，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苏眉的家和季黎明想的不太一样，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非常的轻盈、静谧，有很多很多植物。苏眉从卧室里拿了一张照片出来。
　　是一张一家三口全家福，照片里的那对父母和苏眉看着有几分相似，中间那个女孩季黎明一时都没认出来：宽厚的身体，硕大的黄色羽绒服，厚厚的酒瓶底眼镜，面孔冷漠，是对自己的不满和对世界的厌倦。
　　苏眉开口，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17岁的时候爸妈吵架吵很凶，家里像一个牢笼，吃东西让我开心，我一年胖了50多斤，很讨厌自己，非常不喜欢拍照，男同学因为我的体重嘲笑我。我想，如果我去一个好学校，有一个好外表，就会有人来爱我。」
　　那是一段漫长而痛苦的，充满自我否定的征程，她不断地去追求新的成就和刺激：学位、身材、绩效打分、工作职级、新的抱石线路、新的骑行里程......去证明自己有被爱的价值。
　　「但你现在已经是这样了。」季黎明不理解，你现在这么好，为什么要管之前的事。
　　苏眉拉下裤子，灯光下，腹部的三角区上，一道一道清晰可见的瘢痕，好像沙丘被风吹过之后的纹路，又像层层叠叠的山脉，淡淡的白，淡淡的粉色。
　　这是生长纹，是皮肤被急速撑留下的纹路，是在泥泞里挣扎过的勋章，是身体爱她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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