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8
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要知道换做从前,这人可一直都是将无视他进行到底,界限划得棱角分明,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屑多看他一眼。
这态度转变着实突兀,贺楚洲忍不住停在病床前观察起来。
从光洁饱满的额头,到细窄挺拔的鼻梁,从长睫掩映的微微下垂的眼角,到轻抿着的薄厚适中的嘴唇,以及冷白的皮肤,削尖的下颌。
其实几年前回国起,贺楚洲就不止一次听过旁人用“漂亮”来形容裴悉。
一开始他觉得夸张,因为实在很难想象怎么用漂亮去形容一个男人。
后来亲眼看见了,才意外发现把这个词放在裴悉身上,几乎就是等同于量身打造的完美契合。
不可否认裴悉的确很漂亮,且不是那种性别模糊的漂亮,是完全从男性角度出发去看,都能称得上彻头彻尾赏心悦目的漂亮。
只可惜整个人气质太冷,行事作风又过度严谨,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压,十分的美貌硬是被他焊在脸上的生人勿进降到八点八分。
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来由不明的嫌恶几乎要化作实物跌出眼眶。
但眼前这个裴悉和他所熟知的那个裴悉已经扯不上任何关系了。
长期凝结在眉宇间的坚冰化得一干二净,成了高原雪山勾连的溪涧,清冷之下裹着温顺细腻。
额发贴在额际,略微下垂的眼角蓄满了与他原本不沾边的乖巧,直直盯着人瞧时,连眼神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一个前所未见的,脑袋出了问题的裴悉。
挺新奇。
贺楚洲眉心微动,弯下腰,把自己与病人放在同等高度对视:“放着那么多亲朋好友不联系,光逮着我一只羊薅,裴总,你别是碰瓷赖上我了吧?”
裴悉靠坐在床上,被子拉到腰际,盯着他没有说话。
贺楚洲:“商量一下,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裴悉嘴角幅度很小地往下抿了抿,还是不说话。
“怎么,怕他们知道担心?”
贺楚洲考虑之后换了个思路:“不然给你朋友打?或者其他什么兄弟姐妹?”
裴悉依旧不说话。
贺楚洲等了会儿,索性直接伸出手:“这样,你把手机给我,我看着给你找一个合适的,行不行?”
这次裴悉非但不说话,还默默将手背到身后把手机塞进了枕头底下,以行动无声拒绝。
贺楚洲看不懂了,直起腰嘶地一声:“裴大总裁,你这是——”
“贺楚洲。”
沉默良久的人终于肯开金口了。
只是声音不太对,冷静中带着隐约的轻颤,表情也不太对,眼眶不明显的红了一圈:“你是不是想跟我离婚?”
贺楚洲:“......?”
贺楚洲:“?????”
*
*
“是我的错,没要离婚。”
“别生气了吧?”
“真不是故意不去接你,就是手头有事忙得忘了,不是要跟你离婚。”
开车从医院停车场出来,贺楚洲一路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副驾驶的人还是生着闷气,坚定不移拿后脑勺对着他。
抽空扭头去看一眼,夜幕下的车窗映出裴悉的模样,低着脑袋,表情很淡,却又处处透露着委屈和难过。
贺楚洲是真没辙了。
他得收回之前在医院时的想法,脑袋出了问题的裴悉不是新奇,是棘手。
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有人能难哄成这样,估计贺霭月那丫头来了都得甘拜下风。
他也没料到裴悉的记忆错乱不是单纯的顺序错乱,而是直接给大脑编辑插入了一段全新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车祸前后两人接触最多,记忆错乱的裴悉才会天马行空地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丈夫。
也难怪在医院时,他会咬死了贺楚洲就是他家属,要他带他回家。
莫名其妙成了“已婚人士”的贺楚洲对此倒不是很在意,毕竟该汗流浃背的人也不是他,而是清醒之后的裴悉。
那么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等意识到自己错乱期间都干了什么,不定膈应成什么样。
至于家属问题,人是他送来医院的,总不可能真扔在医院不管,联系不到真家属,也就只能先由他这个假家属带回去了。
可现在这样怎么哄都哄不好算个什么事?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方向盘,回忆着从前哄贺霭月的法子,在裴悉身上挨个试验。
“奶茶喝吗?给你加半杯那什么盐还是泥。”
“吃不吃蛋糕?”
“新裙......新衣服要不要?”
“带你去商场坐坐观光小火车?”
没用。
没一点用。
说了半天,回应他的只有车载音乐里沙哑的女声。
行吧,贺楚洲放弃了。
哄不好就哄不好吧。
爱气就气着吧。
左右就一晚上的功夫,明天让助理联系上贺家把人送走就没他什么事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稳稳驶入市中心一处高端住宅区,在一栋别墅的私人停车位停下。
贺楚洲熄火下车关上车门,正要锁车,发现副驾那边久久没有动静。
他奇怪地从车前绕过去,拉开车门,他带回来的病人还坐在副驾驶位不挪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