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楚绒点开一看,数上面的零,是十万。
许冲的工资肯定不高,这十万估计是把着嘴省下来的。
楚绒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转头看了许久旺财,准备应了许冲的话,去看看陈寻。
这一年多,她鲜少想起陈寻。似有一种逃避心态,也不敢再去留下来的那家店。
楚绒有时觉得自己心太硬,她是个忠诚的时间信徒,相信时间能冲淡一切。如今陈寻这个名字被许冲再度提起,心里的那块石头又落了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楚绒买了两包小苏烟,还有陈爷爷生前爱喝的酒。
她突然恨起陈寻来。
为什么在临死前要给她打那通电话,害她一想起就害怕。她见过陈寻没有呼吸的样子,浑身是血,罕见的安静。那滩血迹,她经常会梦到。可怕的是,竟然不止在陈寻的身上,它是移动的,转移到段橪、段晓梅、楚健、许冲......好多人的身上。这些血藏在他们的身体里,她看不见,只有梦里能看见。
楚绒坐在墓碑下的台子上,看着照片上的青年。
烈阳灼烧,心却发冷。
没有许冲说的草,只是很脏。
楚绒拿出带来的新毛巾,麻木地擦着。
照片是最后擦的,她许久未见陈寻了。
照片上的面孔一寸寸慢慢显露出来,楚绒突然觉得好难过,她伸出手指颤抖地摸着青年的面庞。
楚绒不知道为什么活着的人总有那么多话对死去的人说,要说些什么?诉苦吗?还是回忆死者的生前?死去的人已经没了感官,是感受不到痛苦的,所以只有活着的人有痛苦。眼泪或许是对自己,而不是已经死了的人。
这一刻,楚绒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或许人死了真的会化做一颗天上星,看着这片土地上所有痛苦、为生而挣扎的人。残忍又浪漫,却毫无意义。
楚绒突然笑了出来,开了一瓶啤酒,洒在了陈爷爷的墓碑前。另一瓶,碰了碰墓碑,自己慢慢喝起来。
喝完酒,楚绒将两包烟,一根根点燃,一根根烧尽。
一边烧,一边自己吸。
太阳晒在楚绒身上,衣服已经被汗浸湿。她好像浑然不知般,等到最后一根燃尽。
楚绒起身,准备离开。
走在路上时,楚绒觉得背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住她。引得她不断想回头,而却又不敢回头。
她想,必不是陈寻,陈寻才不会想让她总活在痛苦的过去。
34
段橪去便利店找楚绒时, 已将近十点,楚绒蹲在货架前理货。
这份便利店的兼职,楚绒做了近一年多,没听她喊过累。
段橪不喜欢把身体上遭受的劳累称为苦, 这是最低级的。就像现在上了年纪的人总说年轻人吃不得苦, 什么事儿都干不了, 这种说法很低级。低级到好像每个做体力劳动的人都该获得最高的报酬, 而事实却与此相反。体力劳动是廉价的, 也是值得歌颂的,但也仅限于此。有嘴的人最擅长的就是歌颂与批评, 花不了什么力气。只有当劳动与付出匹配时,语言才显得了不起。
他知道楚绒在这个便利店上班,可能时薪连十块钱都达不到,可还是乐意做下去的最主要一个原因是干得舒服。
便利店的老板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无妻无子,每天就抱着一本书坐着看。
段橪曾见老板训斥楚绒,让她不要天天丧着脸,把客人都吓跑了。嘴上勤快点,有人进来说一句“欢迎光临”多简单的事儿。还让她少抽烟, 小小年纪不学好, 长大还得了。
楚绒属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主见太多, 谁都劝不动, 当然不会听不进去。但老板也只是说说, 却没强求楚绒做, 所以就算钱少,楚绒也愿意做。
还有一个原因, 是这老板跟以前的楚健有三四分相像,特别在说话的语气。
楚绒转身时正好撞到身后站着的段橪,被他吓得后退一步,篮子里的面包掉落一地。
段橪也没想到她突然站起来,下意识后退一步,还想着去捞篮子。
楚绒冷飕飕地盯着段橪,嘴里抱怨,“进来都不出声,跟鬼一样,要吓死人。”
段橪蹲下去帮她捡面包,虽然闯了祸,但脸上却一点歉意都没有,嘴角浅浅勾着。
他问:“吃晚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面。”
“泡面?”
“嗯。”
“......”
段橪与楚绒一起理着货架,晚上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来个是买烟的。
其实一个女生,半夜独自呆在店里,并不安全。所以段橪每次补习结束,都会过来接楚绒回去。他们俩的高中生活,与很多人不一样,充斥着的更多的是对金钱的渴望。
两人理完已经十一点多,楚绒拉下门帘的声音,成了夜晚寂静道路上唯一的喧嚣。
早没了公交,夜风带着微凉,缓缓吹来。
楚绒捏着手上的打火机,转头问段橪:“晚上你们干嘛去了?”
“跟张宸他们吃饭啊。”段橪也偏头看楚绒。
“那你们吃蛋糕了吗?”
段橪脸上的表情凝滞住,在路灯下楚绒的眼睛里似星星般,闪耀着。他顿了好几秒,摇头说:“没,几个男生吃什么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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