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镜子里
他倒在床垫上,难受得不行,嘴唇干裂,哑掉的嗓子也说不出话来。
“杨意心!”牧靳呈忍无可忍地怒吼道,“给我解开!”
杨意心摇头,硬撑着说:“不要。”
“你他妈真的会烧死在这!”牧靳呈暴躁不已,热汗流过肱二头肌,紧绷的肌理蕴藏爆发力,“松开我!去医院!”
杨意心的头摇得更厉害,眼皮发沉,眼前是悬浮的红光,“不去……不去医院……这辈子都不想再……”
牧靳呈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忍着狂躁的情绪,克制道:”好,那就不去医院,你先给我解开。”
月光散落窗棂,黑暗中能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对方朦胧的虚影。
杨意心穿着单薄的浴袍,鼻息在夜色中格外沉重,宛如一记记重鼓砸在耳畔。
他强撑着最后的清明抬起头,对上牧靳呈盛怒的眸子,费劲地扯了扯嘴角,“牧靳呈,你在……生什么气呢?”
“你闭嘴!”牧靳呈听着他嘶哑的声音就更加难以克制情绪。
杨意心笑得更开心了些,“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对一个把你关起来的人……这么关心……”
“杨意心,”牧靳呈压着嗓音,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恨你,但不代表我没有人性。”
“人……性?”杨意心咳嗽两声,像听到一个笑话,“人性是什么?道德又是什么?他们虽然从来不没有顾及过我,但至少……至少可以确定一点。”
“抛开人性和道德……真的可以快乐很多。”杨意心的头发散在床上,昏沉的幽光赋予了他病态的冷感,脆弱又诡谲的笑生出不寒而栗的惊悚。
他就这样躺在牧靳呈身边,浑身是或轻或浅的痕迹,掐痕、指痕、咬痕还有手臂上正在发炎的伤口,像一个破碎的娃娃,从清癯单薄的样貌根本看不出这是二十三岁正当风光的青年。
“幸亏我……抛开了,否则到现在还得不到你。”杨意心虚弱地看向男人,笑意有讥讽也有同情,“牧靳呈,你……也可以试着抛开看看……至少,你就可以远离我了,不是吗?”
牧靳呈的手腕在铁环里摩擦出红痕,咬牙道:“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可恶。”
“也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抛开一切的狠心。”
杨意心笑得更大声,更显疯魔,“牧靳呈……你放不下我,又何必要订婚呢?”
牧靳呈紧绷着下颌线,呼吸又沉又重,几乎是要碎了字句再逐一吐出,“松绑。”
“你可要想清楚了。”杨意心有种回光返照的清明,幽幽地盯着男人,声音几乎破碎,说话只能发出气音,“这是你……走……的机会。你要是……选择照顾我……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了。”
牧靳呈觉得杨意心一点都不疯,这些不过是伪装,他才是最聪明的人。
逼他妥协,此刻的逼他选择。
每一步走得精妙无比,每一步都让他清楚地认知到他是杨意心手里的棋子,这场囚禁大戏的节奏自始至终掌控在杨意心的手里———甚至包括这场病。
五年空缺,五年怨恨。
杨意心被牧靳呈的言语刺痛,他不信也不听。
他要用最极端的方式,让牧靳呈做出最诚实的选择。
所以他在笑,高热烧得他神志不清,眼睛充血肿胀,视线全是噩梦一般的红光。
可牧靳呈在身边,在生他的气。
他就笑得出来。
牧靳呈凝视杨意心疯疯疯癫癫的笑,面容隐于昏幽的光影中,看不清神色。
“松绑。”他沉声开口。
杨意心收敛笑意,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他费劲地在衣兜里摸索着,拿起一个薄薄的操控片,拇指指纹贴上,铁环发出“滴”的一声,锁链应声而开。
圆环依然在牧靳呈的手脚上,他靠近杨意心,触碰到滚烫的皮肤,伤口周围更是烫得吓人。
杨意心像是笃定牧靳呈不会逃走一样,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牧靳呈,然后两眼一闭,总算在没有药物的控制下彻底昏睡过去。
第16章 镜子里
杨意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赤脚走在荒芜之地,红到发黑的红水从皲裂的地皮里冒出来,在弥漫的白雾中血腥味越来越重,脚掌心的黏膜让他作呕。
荆棘划破他的脚,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地下冒出的水。
他在无人之境找不到出路,漫天猩红快把他淹没。
芦苇遮天,鸟鸣嘶吼,森森白骨浮出水面,分明是人间地狱。
杨意心惊恐地大声吼叫,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反而是腥臭的血水从他的口鼻涌进来,腐烂的尸臭铺天盖地地吞没他,皮肉溃烂露出森森白骨,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盯着血红之中的某处。
飘荡的三具人骨让他胆寒,撕心裂肺地挣扎,可眼前越来越黑,直至视线完全变黑,仍然伸手试图挽救什么。
可最终什么也没留下,他成为其中之一。
噩梦太过真实,把杨意心从混沌中生生逼醒,一个打挺坐起来,眼前是如噩梦中同样的黑暗,过分剧烈的心跳让每一次呼吸胸腔都在疼痛。
这些年他在已经习惯从一场场噩梦中惊醒,只不过这次回头本以为会有不同,可旁边是一如既往的冰凉。
杨意心愣住,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摸上身侧,平整的床单和没有温度的枕头无一不告诉他是一场梦。